老夫老妻了,明明是看惯了的五官容貌,此刻再看,却如夜叉般骇人,他从来不曾发现,他的妻子,如此可怕!杨淮什么话都没有说,转头去了青柳胡同。杨氏亦病着,整张脸消瘦得几乎失了人形,与杨淮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徐令婕紧紧抓着杨淮的袖子,道:“清白的人,要么死了要么病了,罪魁祸首却逍遥自在,哪有这种事情?告不得,我也知道告不得!可不告她,就让她得意下去吗?她都有胆子害死外祖母了,谁知会不会有一天害舅舅您!”饶是杨淮见多识广,半日间经受如此多的冲击,还是恍惚得回不过神来。比起激动的徐令婕,杨氏的语气平静许多:“她说采初疯魔了,其实她才是疯了的那一个……她彻彻底底地疯了……要是她没有疯,那就是我们都被她逼疯了吧……我也就算了,总归与母亲都闹到那般地步了,徐家总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可昔豫和昔知呢?他们过得去这道坎吗?杨家这些年如何,母亲糊涂了,嫂嫂她看不穿,哥哥你难道也不明白吗?东山再起?真的能再起吗?靠谁?又有谁来助?”杨淮哑口无言。也许本来是有的,而现在,是痴人说梦了……杨淮行尸走肉般回家了杨家,看着偌大的宅院,他一遍一遍思索着杨氏的话。让杨家复起,他自知不行,杨昔知亦不行,家里所有的筹码都压在杨昔豫身上,但杨昔豫过不了这道坎。助力?钟家、徐家都靠不上了,出了这些事情,原本会看在老祖宗爷们的面上扶持一把的,也会避之不及。死路,生生走成了死路。偏偏,那毒妇浑然不觉。雪,越下越大,积了厚厚一层。抚冬缩着脖子从外头进来,一脸古怪地与顾云锦道:“姑娘,杨家那儿,似是把大太太与汪嬷嬷送去了庄子上。”念夏嘀咕道:“那车没有被掀翻了?”抚冬撇嘴,道:“没有,听说行得那叫一个四平八稳。”顾云锦怔了怔,良久,道:“庄子?倒是个好去处,怕是动弹不得了,还怎么掀呀……”眼不见为净抚冬和念夏正在为了马车的四平八稳而疑惑,突然听到了“动弹不得”四个字,两人皆是一惊,回过头来看着顾云锦。念夏摸了摸鼻尖,问道:“姑娘,什么叫动弹不得?”顾云锦是猜到什么说什么,哪里想到两个小丫鬟会这般吃惊。见两人的神色跟听天书似的,顾云锦便解释了一句,道:“字面上的意思,许是捆住了手脚,许是用药弄倒了,总归不会让那对主仆动弹的。”“可杨家老太太还不曾出殡,这时候用手段送走,外头怎么看呀?”念夏问。顾云锦摊了摊手,反问了一句:“便是留下来,外头的看法会变吗?”念夏和抚冬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有答案。即便顺天府里拿不到确切的证据,但京城看客的心中,十个有七个会给贺氏定罪。匆匆忙忙把人送走,与留在京中,好似真的没有多大的区别。而事实,与顾云锦的猜想差不离。杨淮纠结了一整夜,到底还是做出了决断。倒不是要逼着贺氏认下罪状,而是他听进去了徐令婕的话。贺氏如今能对老太太下手,往后兴许就会对他自己下手,与这样的女人在一个屋子里住着,杨淮本能的恐惧。既然不能把贺氏送去衙门里,那就远远打发去庄子上,为了让贺氏老老实实地被“困”在庄子里,杨淮趁着贺氏不曾防备,先下手为强,在贺氏的吃食里添了蒙汗药。等贺氏睁开眼睛,她已经被五花大绑了,她的身边,是同样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汪嬷嬷。贺氏的火气蹭的就上来了,可到底药效没有全散,她使不出半点力气,更不可能对抗绳子,她只能冲着杨淮破口大骂。杨淮怒视着贺氏,厉声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心知肚明!衙门里讲证据,家里不用,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贺氏啐了一口,她也不与杨淮说虚的,直接就认下了,道:“我若不下手,老太太会饶了我吗?她惹了徐家,还想拿我去顶,你妹妹可以先下手为强,我为什么不可以?”杨淮怒极反笑。这是可以还是不可以的事情吗?“母亲为人精明,”杨淮道,“为何会与徐家闹到那个地步?你敢说,其中没有你惹事挑拨的原因吗?”婆媳、姑嫂之间不睦,好些人家都会遇上这种问题,可有哪一家跟他们杨家一样,名声没了,前程没了,人命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