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缓步入了正院,让人将糕点送去女眷处,再将玩具送给徐素梅那里后,这才回了自己屋。刚进屋,便能看到原本摆在明堂处的架子撤掉了,如今摆在那里的是一面异常恢弘漂亮的屏风。说是屏风,却也不完全,认真细看,那其实是纯粹雕刻出来的工艺,整座屏风,都做成了海浪拍打的模样,远远瞧来,如栩如生,仿若当真如此。这是正始帝送来的生辰礼。当初莫惊春在东府“讨要”的礼物,不过是其中之一。正始帝可没忘记。譬如莫惊春眼前这块屏风,想要雕刻出这样的模样,花费的时间和功夫,何止小几个月?自然是早早就命人准备的。而这,也不过是正始帝准备的最不起眼,至少能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莫惊春想起那一日正始帝的赏赐,就忍不住头疼。如流水般的东西搬入了莫府,在庭院都摆不开,最后从外头蜿蜒看去,还能看到摆得满满当当的箱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在嫁娶,这样热闹的阵仗,却也是少有。正始帝明面上说是赏赐,可是在朝臣看来,这无疑是在打他们的脸面。帝王不许在朝堂上议论先前莫惊春摄政的事情,可是自古以来,越是不允许的事情,在私底下,便越是要说。正始帝总不可能连他们私下的对话都控制吧?而在此时,陛下不年不节,毫无缘由,就赏赐了这么一大批东西,好些都是从私库里直接抬出来的珍宝,这如何不将他们气得跳脚?莫惊春只要稍微一想,都是无奈。甚至有些时候,莫惊春在怀疑,陛下是故意的。莫惊春若有所思地看着这面海浪屏风,这种新奇的东西未必珍贵,却是图个有趣。至少莫惊春很喜欢,他伸手摸了摸上面的痕迹,轻声说道:“那陛下,又想做什么呢?”一切不合逻辑的事情,总归是藏有脉络。正如莫惊春之前感觉到了陛下跃跃欲试的召唤,却是不去皇宫,而是去了东府。乃是因为皇宫的所在,对莫惊春来说便是一种束缚。而恰恰那时候,莫惊春想要的是毫无顾忌的发泄。他借着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在宣泄着心中的恐慌。那无止境的索求,也让那时候的莫惊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可这是有迹可循的。莫惊春一直担忧记挂着陛下的伤情,可在朝政不稳,诸事不平的时候,他根本不可能在面上流露太多,只能深藏心底。然出事至今的压力,又怎可能伴随着陛下醒来就无声无息地消逝?存在的东西,便难以抹除。那陛下明知道强压不得,却还是用这样雷霆手段的原因,又是为何呢?莫惊春垂下眼眸,不再看这屏风,转身入了内屋。假的东西,到底还是假的。永远都变不得真。…“你说什么?”大晚上的,本该是歇息的时候,可是袁鹤鸣还是睁着一对满是黑眼圈的眼睛,站在一处狭窄的密道,手指不断揉捏着额头的位置,几乎要戳烂了。“人跑了,那就去查啊!”什么叫人跑了?目标长了脚,难道他们这群人就没长脚吗?袁鹤鸣自从开始栽在正始帝这坑里后,没日没夜都想着能爬出去,他一个疲懒的人,活生生熬成了劳模,这实在是可歌可泣。“属下怀疑,这两人的身份还有蹊跷。此番前来,是请您准许属下带人离京,去沿途追查他们来京的踪迹。”要在京城找到他们,确实不难。袁鹤鸣所负责的这一套人手,本来就是靠这吃饭的。可要抓到人容易,要挖出来他们的情报,可就不是那么简单。袁鹤鸣摸了摸下巴,没有着急应允,“你将情况说一说。”那人欠身,也不在乎这狭窄的地方如此逼仄,“他们从入京后,每隔十来天半月,都会换一处地方。而且换的地方特别稀奇,从北到南,从东边到西边,毫无一个固定的地点。如此三个月后,才总算安稳下来。但今日,他们又匆忙换了落脚点。属下原本以为,是有什么额外的变数惹了他们,结果仔细一查,今日唯一一桩可以算得意外的,便是他们撞见了莫尚书的马车。”听到“莫尚书”这三个字,袁鹤鸣的态度变得严肃了些。他斜睨了一眼这下属。当然也不排除这群兔崽子知道他们几个的情谊,特意在这等着他。不过张千钊便罢了,莫惊春……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编排和他有关的东西。不如说,最开始之所以会盯上这对姐弟,就是因为西街的事情。“去吧,行事隐蔽些,不要闹出乱子。”袁鹤鸣咬着带子,总算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然后,你们几个,跟着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