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单单只是她在玩弄一事上的人命,至于随手虐杀的更是数不胜数。孔秀自然是记不得她害死过的人,但是她身边的侍从记得。薛青没有对孔秀动刑,可是其他人却是半点都没留情。莫惊春:“陛下打算怎么做?”正始帝低头看着莫惊春,“是夫子打算怎么做?”莫惊春:“……秉公处理。”这四个字,对那些无辜冤死的百姓来说何其难,即便他们上告到官府,却依旧无人能够为其伸冤。“好。”正始帝平静地说道:“一般来说,皇室中人犯事,总是会赦免一二,或是再换轻微的刑罚。若是秉公处理,应当是车裂。”莫惊春疲倦地说道:“她说上一个被抛尸的人,被丢在乱葬岗了。”正始帝卷着莫惊春的头发,不疾不徐地说道:“派人去了,倒是还有口气,给救回来了。”莫惊春心中一松,轻声说道:“陛下,臣知道有些事情,若是亲手处置,更为痛快。但是孔秀郡主的事情,牵连到的百姓甚多,臣有一言,还望陛下能听从。”正始帝沉沉地看向莫惊春的眼底,“夫子不觉得寡人的手段太过残暴?”“确实是残暴。”莫惊春扣住陛下的手指,淡淡说道,“陛下心中确实有恶,有时候也露于言行。可是陛下再是如何,却从来都没像孔秀郡主这样……不是吗?”莫惊春无法赞同正始帝的某些言行,却从不认为陛下无可救药。如孔秀郡主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无药可救。莫惊春:“臣只是觉得,那些被害的家人,或许也想亲眼看到她的下场。”公道公道,迟来的公道不能做数,却也能聊以慰藉。正始帝看着莫惊春有些倦怠的模样,平静地说了声好。莫惊春便笑了,“多谢陛下。”他知道要正始帝忍下,确实是难事,可唯独此事,是莫惊春在听到孔秀的罪行时,最想做的事情。正始帝看着夫子捉着他的手指晃了晃,然后神情逐渐倦怠下来。大手盖住了莫惊春的眼,“睡吧。”莫惊春挣扎了一会,还是睡着了。正始帝注视着莫惊春,他的眼神阴沉恐怖到了极致,只是在莫惊春醒来的时候,并未显露在他的面前。他没有动孔秀。因为莫惊春在入宫前,派人持着他的印章去了京兆府,从暗十三那句简短的话里,正始帝猜得出来莫惊春的念想是什么。孔秀残害的人更有家人朋友,却是无能为受害者讨回公道。公道。这对他们来说无比沉重,却是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情。莫惊春想为他们讨回这个公道。即便这公道,来得太迟。莫惊春总是猜得出来正始帝所想,可正始帝又怎么猜不出莫惊春的想法?正是为此,正始帝到今日都没有动孔秀。可不动,不是不怒。正是因为暴戾无处发泄,整个虚怀王府也遭了殃。正始帝还在卷着莫惊春的头发,他这些时日一直卧榻在床,那墨发也未束起,正散落在枕边床榻,循着帝王的动作而卷成大卷,或者卷成小卷。在莫惊春身旁,正始帝的怒意已然蛰伏下来。可这阴郁的暴怒,却不单单因为虚怀王和孔秀,更是因为莫惊春。莫惊春从受伤后,惦记过为他负伤的暗十五,担心过家中的桃娘和莫飞河,思虑过正始帝的情绪,也想过他在宫中处境如何,更是从昏迷前就试图为那些惨死的百姓讨回公道,让他们能够亲眼看到首恶孔秀伏诛……莫惊春思考了那么多,忧虑了这般多,仿佛他这一次受伤真真是意外,又像是他当真没有半点脾气,完全不因为孔秀的事情而生气……不,莫惊春还是愤怒的。他为暗十五的受伤,为那些枉死的百姓愤怒。却独独没有自己。正始帝稍用力地扯了扯莫惊春的一小戳头发,即便他在昏睡时,也忍不住露出微微痛楚的表情。帝王松开手指,自言自语地说道:“寡人不信夫子没有爱恨……”至少,莫惊春对他有情。可为何不恨?正始帝的脸色一瞬间扭曲阴鸷,奇异的眼神打量着沉睡的莫惊春,眼底仿佛浸泡着偏执的毒液。若是旁人,正始帝怕要斥其不争,可落在莫惊春身上,他却只感觉莫名的心慌。恶者,总是比好人活得更畅快些。可偏生莫惊春所想的,所走的路,从来都是不偏不倚。以至于有些时候,正始帝甚至有些畏惧。他闭了闭眼,仿佛耳边有无数金戈铁马声,尸山血海扭曲成诡谲的暗影,夜夜入梦。只是再是难熬,终究也不过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