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还能活着,在那之后,想要再怎么使钱找人,总归有办法。正始帝并无异议。他只是提笔在判决上多增添了几个字。——遇赦不赦,流放百越。百越,即是刚刚西南打下的部分国土,说是百越,实则只是百越国的一小部分,刚刚划定区域,正要将当地的土著百姓迁移出来,再将别处的百姓迁过去开拓。这些百姓迁移过去,自然会有相应的补偿,也会划分土地供给他们耕种。但是流放过去的犯人便是不同,他们是作为奴隶过去,尤其是这种艰苦的地方,更是半点都不容含糊,一着不慎就容易毙命。若说平时的犯人还能苦熬,看看日后能不能获得大赦天下的机会,可是遇赦不赦,就已经生生斩断了张哲的活路。正始帝是要张哲从生到死都不得挣脱。他冷冷地看着跪在下面的张家人,眼底满是阴狠。张家,太后不是要他饶了张哲一命吗?他饶了。只是能不能活下来,便是张哲自己的事情。想必这种生活的蹉跎苦难,只会让张哲活着,比死了还痛苦!待回了宫,正始帝命人将太后拦在殿外,不欲再说。只是他先想了想,重新又回到殿前,看着悲痛的太后说道:“您说得不错,寡人一贯便是个恶人,若是今日张哲杀的,是如他之前动手的那些不起眼的小奴小婢,寡人说不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当您伙同张家一起欺上瞒下,将涉及到朝政的事情一同拦下时,您有没有想过,当初先帝,是看在您与寡人的面上,而寡人……又要看在谁的颜面?”正始帝透带着几乎透体的癫狂,阴鸷地看着太后。“寡人饶得了张家一回,如今,是第二回。母后,没有第三回了。”他几乎捏碎了身后的袖子里的玉瓶,几步倒退入了门内,将混淆着碎片的药散吞下。急得之后赶来的老太医上蹿下跳,四十好几的人了生生急出年轻人的脾气,拖着陛下给他的喉咙嘴巴验伤,又生怕吞下去的碎片让他开肠破肚,连带着最近的吃食都上了心,好生挨过几日确定不至于那么严重后,老太医才心有余悸。可是,这便是第二回了。他原本就与陛下说过,这种药物祸害极大,是在不适合长期服用。然没想到正始帝两次被太后刺激,两次为了不失控都吞服了药散,尽管确实是在那时候压下,却是让药性沉积在体内。正始帝的梦做得愈发多了。梦里,他大开杀戒屠戮了皇室一族,将除了他之外的所有皇子都杀了个干净。他记得他挑穿了七皇子的腰腹,将他开肠破肚,然后抛在金太嫔面前。然后金太嫔疯了,当着他的面想要袭他,却又被公冶启掐死。贤太妃在她亲子登基后就自刎去世,最后被扒出尸骨,挫骨扬灰,丢在菜市场任由人踩踏。死得最惨的,当然是四皇子。啊,那时候,他已经不是四皇子,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掌控朝廷不过三年,就让边关一再备受异族侵犯,西南更是连连战败,毫无作为的废物,将先帝留下的国库挥霍一空,变作一堆无用的奢靡宫殿与阖宫的男男女女。好不快活呀!公冶启将他拖到朝廷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他的皮一点点剥下来,又送了他千刀万剐,让整个皇宫都听得到这位新皇的痛苦惨叫,让人知道……一个人的血肉与皮骨,是怎样涂抹上整个宫殿的。岂不是正好,昏君,与他刚新造的宫殿,真是和和美美。即便是梦里,公冶启却也颇为赞同。仿若那种无尽的暴戾与张狂也同样扎根在心里,无法释怀,无法排解,只有满腔的痛苦与浑噩挣扎。公冶启蓦然睁开眼。即便是在如沉水的暗夜里,也能看出一双眸子凶得发亮。如同张狂漂亮的恶兽,绕着寝宫团团转,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却什么也找不到,最后累得倚靠在殿门边上,又猛地睡了过去。这一回,他好像找到了。梦里皇室倾倒,大厦将塌,异族趁此时机再度大举进攻,百姓痛苦不堪。天下急需一个有号召力之人,可这样的人大多都惨死在这三年间的征伐。唯一一个还健在的公冶皇族,却偏是一个半疯半癫的残酷暴君。他是纯粹倚靠着先帝留下来的人脉,才能再度而起。不然,一个如此疯狂的存在,又是如何重新谋划布局?新选的百官颤巍巍地站在堂下,却无人敢注视君主。这是一个残忍,暴虐,连人话也听不太懂的皇帝。是他们从前寄予厚望的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