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一座断桥,本是座石桥,被人为损坏,留下一个越不过的沟壑。苦生对这拦路沟壑视若无睹,脚步渐快,刚准备跳,头发便被身后的罗玉静死死拽住。“怎么?”苦生刹住脚步。罗玉静指那布满乱石的大沟,问他:“你猜我掉下去,会不会死?”这么宽的沟,苦生若真越过去,他那冲劲和力气,跳到两三丈高,她能连着脆弱的藤椅一起摔得七零八落。苦生一想也是,便道:“那我打晕你再将你抱过去。”罗玉静露出迷惑的神情:“为什么要打晕我?”苦生道:“你若不晕,碰你要挣扎大叫。”罗玉静:“……不会。我只是,不喜欢……人碰我,你不是说,你是僵尸吗?”苦生不信:“你会,几个月前,我只是抓你的手,你对着我大哭大叫!”罗玉静见他纠缠,声音瞬间比他还大:“我说不会就是不会!有完没完,赶紧抱我过去!之前是你在催催催!现在又磨蹭!”她最近总在极度低落和极度暴躁的状态中随时切换,叫人捉摸不透。苦生伸手来抱她,口中说道:“不许大声!”罗玉静:“我大声是跟你学的!”虽然说了不会挣扎,但苦生把她抱起来时,仍然感觉到了她身体一僵,于是他也瞬间僵住了,警惕地望着她,准备在她开始哭的一瞬间把她放下。但是没有,罗玉静主动抱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固定在他身上。她仍然排斥和人接近,但是苦生身上那种淡香,她从安魂香里闻到太多,只要嗅到这气味,下意识觉得平静安宁,对他也没有那种排斥。一手抱着她的腿,一手按着她的背,苦生默默退后两步,然后往前跃去。他高高跳起,乱发飘飞,一下越过宽宽沟壑,轻巧落在另一边的草丛中。罗玉静迅速放开他,垂头干呕。苦生一愣,张开手下意识去碰她的肩,又忽然缩回去。忍下干呕的感觉,罗玉静见苦生蹲在自己两米外,神色有一些复杂,就好像……先前被干净的诛邪剑给嫌弃了之后。罗玉静擦擦嘴,解释道:“不是你的原因,我受不了那种从高处骤然坠落的感觉。”——她是这样死的。苦生没吭声,又跳回去把那些杂物也带了过来。重新上路,走过春日蔓长的野草,前方的路曲曲折折,逐渐出现许多大大小小雕成鱼形的石雕。这些石雕有的立在乱草堆中保存完好,有的埋在树下露出一个鱼尾或鱼头,有的碎裂成块,在鱼形石雕表面还能看见残存的一些红漆,可见从前这些鱼应当是漆成红色。“嗯?有一个障目之术。”苦生蹲下摸索片刻,再度站起来,脚下踩碎了几块石砖,罗玉静只感觉眼前一花,他不知怎么走的,前方的树林变得豁然开朗,露出一座倒塌大半的宅院。石制的屋子大气牢固,雕刻出的花纹与兽形又显得精致美丽。苦生在宅子里找到要找的安魂木,一棵快要枯死的老树。他准备就地制香,罗玉静在这荒无人烟的宅邸看了看,见院中水潭还游动着几尾红色锦鲤。她回到苦生身边,看他讲枯死的树枝掰下来晒,将那些已经干燥的部分捣成粉末。“我以后,就这么一直跟着你吗?”罗玉静坐下问。笃笃笃捣木屑的声音一停,又再度响起来。“你想逃?你逃不了。”苦生说。摇摇头,罗玉静说:“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也挺好的。过几年等我死了,你斩了我这个厉鬼,我们也算各得其所。”“生命只有这么久的话,我就不用去想以后要做什么……到时候,你要斩我之前,能带我去渝州看看吗?这里也是有渝州的对吧?”苦生捣木屑的动作又停下来,他蹲在避光的地方,眉头不自觉拧着:“……渝州?”“是我的家乡……可能是吧,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我那个世界,这里有这么多妖精鬼怪,但我的世界没有。还有氏神,我也没听说过。”苦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只说:“你今天话很多。”罗玉静闭上嘴,恢复一脸冷漠平静晒太阳。苦生捣几下木屑看她一眼,捣几下又看她一眼,似乎有话想说。“说。”罗玉静说。苦生把手里捣木屑的石钵递给她,说道:“你若没事,一起捣木屑?”罗玉静接过,面无表情用力地用石头锤着木屑,笃笃声连成一片。苦生将干木头扭成木屑再捣成灰,见罗玉静用力捶石头,干巴巴对她说:“你用安魂香未免太快了,只好多做一些。”捣木屑的声音瞬间变得更大。罗玉静锤了一天木屑,晚上手都抬不起来,接下去的工作只能由苦生一个人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