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双将手搭在?剑鞘上,轻巧地一拔,雪亮剑光“哗”地在?眼前晃过,只这一刻,江召面色大?变,他发现自己被某种气机锁定,已经无法动弹了。
一柄寸长小剑即刻压着他的侧脸深深刺入地面。
江无双仍是靠着书案站着,居高临下地俾睨着看来?,他平常表现得很是温和,于是被商淮等人称为“笑面虎”,此时此刻,刻意?撕开伪装,便?立马露出?几分真实的样子?来?,举手投足间给人种深切的压迫感。
江召蜷着手指,浑身?如被水沁,发丝湿漉漉地贴在?侧脸上,隔了好一会,才堪称狼狈地顶着这漫天压力扶着桌边站起来?。
“既然得到了这份力量,就得为之付出?代价。也这么大?的人了,应该懂得天上不会平白掉馅饼这个道理。”
江无双冷静地看着这一幕,话说得不容人置喙:“父亲让你接管外岛禁术,又?叫你参与此次无归之行,一个月后的九州风云会也由你负责,你这个时候去联系温禾安,是在?存心给我找事?吗?”
说起温禾安,江无双眉心皱得更深。
他负手而立,脑海中都是温禾安在?没动用?第八感的情况下,破开了温流光的杀戮之链。这件事?让他对此人的实力有了更精准的了解,也有了更深的担忧。
原本一个陆屿然和巫山神殿就够让人费尽心思琢磨揣测,不敢轻举妄动了。
以为温禾安被放逐,温流光掌权,天都这边算是稳了。
结果?又?出?变数。
这个变数还暂时看不出?立场。
温禾安……
江无双伸手无意?识敲了敲桌面,再好的心性都忍不住往下沉了一瞬,他微微眯起眼睛,想,她最?好是就此销声匿迹,不参与天都夺位,也不和巫山之流混迹在?一起,天高海阔随她怎么搅动。
毕竟,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抽调出?精锐,去与一位开启第八感后实力可能无限接近圣者的顶级九境为敌。
江无双厌恶听不进好话的人,尤其还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的蠢人,他看向江召,眼神中和话语中的警告之意?同样浓烈:“等从无归出?来?,父亲会借助禁术余势,给你个叩开第八感的契机。这机会千载难逢,你若是聪明,一定知道该如何抓住。”
“温禾安恢复实力之前你没能捉到人,恢复实力之后就该立刻收手。”
江无双浑然不明在?感情中弥足深陷之人是怎样的饮鸩止渴,他只觉得烦躁,一字一句说得发自肺腑,毫不留情:“实力悬殊,你往人眼前凑什么?凑上去又?能如何?难不成是想等被打得奄奄一息,用?最?后一口气爬到她身?边,祈求她给你个当牛做马的机会?”
江召深深吸了口气,眼里迸出?几根细细的血丝。
江无双伸手将小剑召回掌心中,细细打量,森森寒芒从吹毫断发的刃边细密闪过。
他没什么表情地扯了扯嘴角,也不管江召心里是如何酸涩辗转,苦痛扭曲,只兀自丢下吩咐:“还有一事?,这次下溺海,你将徐远思带上,他得了徐家的一脉真传,让他去动转双鱼阵上的手脚……如何操作我不管,只有一条,最?后得将双煞果?‘送’给温流光。”
是时候让这位不可一世?的高贵三少主?叩开那令人闻之色变,无比忌惮的第二道八感了。
如此一来?,温流光心定下来?了,天都的心也定下来?了。
江无双看向江召,给出?最?后的通牒:“不要?再有任何愚蠢盲目的举动,王庭的公子?,没有做到一半甩手不做的前例。你知道自己接触的都是家族怎样的秘密,事?若不成,只有死路一条。”
三月初,天转暖,江召此刻呼吸,却觉得口鼻之中全?是惊人的凉意?。
他不吭声,像是真被刺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眼睫悉数垂下,严密地遮挡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自己却知道,在?这种节骨眼上派人联系温禾安,除了遵从难以压制的本意?,何尝不是在?悬崖上踩钢丝,以此步步试探江无双的底线,逼他在?无形之中透露更多的细节。
为何这样做。
因为江召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惊人的错误。
他原本想,只要?温禾安意?识到天都的肮脏不堪,与之决裂,自己便?能顺势从王庭抽身?,与她去过真正意?义上逍遥自在?的日子?。实际上,这一日来?得突然而迅疾,他还未施展手段,这两边就已是水火不容之势。
然而没等来?他筹谋着抽身?,他就意?识到一件事?。
王庭有问题。
这话来?得可笑,这世?间家族,门派,凡是聚权聚财聚人之所,就没有手脚干净的,这些人平素哪个不是表现得正派风骨,大?义凛然,实则一抓一把俱是损人利己,阴损丧德之辈。
寻常人就算抛却良心,穷尽毕生想象,能想到的所有残忍血腥之事?,都只是这等庞然巨物下冰山一角的腐烂龃龉。
出?生在?这样的家族,江召早就知道王庭是怎样的存在?,他压根就没对这烂透了的“正派”抱有任何期待。禁术,阵法,偷天换日囚徐家满门,他接手的时候心中漠然无比,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可随着事?态逐渐发展,他隐隐窥见了一张铺天遮地的巨网,还没来?得及挣扎一下,倏地垂眼,细看四周,发现自己已在?网中心,无处遁逃,从容抽身?简直是痴心妄想。
禁术不算什么。
塘沽计划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