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复行和贾罗霖都有好多话说,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漏了一个字。可叶秋城一直心不在焉,低着头专注往嘴里塞食物,塞得太满,才开始缓慢咀嚼。他似乎没注意,食物中混了几颗蘸碟里的小米辣。夏书言机记得他不太能吃辣。果然,几秒钟后,叶秋城戴上痛苦面具,五官挤在一起,嘴微张,食物吐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夏书言没忍住,觉得又好笑又心疼。他举起盘子,伸到叶秋城面前,小声说:“我走了,你一个人吃饭可得小心点。以后没人给你接着了。”叶秋城终于肯看着他,点点头,硬是把满嘴和着小米辣的食物吞进肚中。之后叶秋城再也没动筷子,安静地看着几人吃完了这顿饭。即便在一起待了半年,夏书言依旧无法适应叶秋城的食量。他总觉得对方没吃饱,所以吃完饭回家的时候,到家属院和学校的岔路口,他准备先买点吃的再回家。没想到俞复行突然喊住他,说道:“走错方向了,这边,晚自习马上开始了。”“我给小秋哥买点饭,然后回家收拾东西,明天晚上的火车。”夏书言愣了一下,“今天就不上晚自习了。”俞复行怔在原地,忘记前行。他嘴里念叨着“对哦”,缓缓低下头。刚才一直催促的贾罗霖也僵在原地。还有几分钟就要开始晚自习,迟到了就要被老师训斥。可这一别,以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夏书言走向前,像小时候那样,碰了下俞复行的拳头。他说:“复行,保持联系。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赶紧回去上课吧。”俞复行根本没有挪动脚步。夏书言眼前闪过了过去漫长的十年,闪过他们曾度过的每一个夏天。他记得小时候的俞复行曾对他说,未来一定自己当老板,不给别人打工,创造自己的奇迹。“说真的,复行你很厉害,别对自己没信心,加油!我等着你当老板,将来给你打工!”俞复行没绷住,一直抽鼻子,生怕湿润的眼眶暴露一切。过了好半天,他才低声说:“误会过你,伤害过你,对不起。”“我也不该瞒着你,该跟你好好解释的。”那个时候的夏书言没学会坦白,也没学会示弱和低头。可现在他都懂了,却不清楚是否来得及。晚自习的上课铃反复在空荡的校园里回响。几个人分列左右,赶忙陪俞复行走进校门。见时间不早,夏书言把人托付给贾罗霖,自己转过身,一脚踏出校门。“我们会加油的!”俞复行站在校门内,突然对站在校门外的夏书言开口,“你也加油!”夏书言和庄兰敏是3月3号晚七点的飞机,本来2号晚上启程出发去临山就绰绰有余。但天气预报早先就说,预计百熙2号有暴雪。这种情况,通常高速铁路都会停运。所以他们提前一天,买了1号晚上的票。到了走的那天晚上,隔壁家两位大哥给他们开了桌送别宴。等吃完饭,他们把丘雪送走,然后开车拉着几人去了火车站。这趟车在百熙是首发站,11点出发,提前半个钟头检票。他们来得早,排在队伍最前面。从检票到上车,前后也就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庄兰敏怕夏书言不适应,也怕他之后再接长途飞机太疲倦,特地买了软卧。隔间里有四个铺位,他们占了一侧的上下铺,刚好可以把两只巨大的行李箱塞进床下。几人忙前忙后,全部收拾妥当,还有几分钟时间。看到站台上叫卖的小贩,庄兰敏就凑到窗子边买东西,隔壁两位大哥争着帮忙付钱。狭小的隔间里,只剩夏书言和叶秋城。现在距离发车还有十多分钟,安静的车厢陆续被脚步和人声填满,而这两个人像过去一样并肩坐在床上,像凝固的雕像,纹丝不动,静默无言。只有表针走动的声音反复提醒他们,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们能感受彼此呼吸的时间,还有不足一刻钟。最后是夏书言先动了动胳膊,展平手指,撬开叶秋城的手和床单之间的缝隙,轻轻滑向对方的掌心。他靠过去一点,再一点,直至碰到叶秋城肩膀,才偏过头,停下了动作。夏书言开玩笑似的轻声说:“小秋哥,都这时候了,不装模作样地跟我道个别?”叶秋城终于转动凝视前方的视线,落在夏书言身上。夏书言总以为,在这种情绪应该激烈起伏的时刻,叶秋城会哭,起码脸上也会有点表情的变化。可他没有。夏书言还是那副表情,拽住叶秋城的手,拱了拱对方的肩膀,半开玩笑似的:“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临山算了,咱还能一起多待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