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修改完,叶秋城合上电脑,仰在椅背上,像溺水许久的人重新冲出水面,大口喘气。背后的窗子已透入一丝亮光,在昏暗的视野中划出明亮的线。他平复了心跳,缓缓起身,拉开闭合已久的窗帘,扫过眼前无比熟悉的景色。地平线慢慢变浅,色泽如碳的天空彼出现海洋一般的颜色,然后是湖水,最远的尽头,是钻石一样的透亮。他坐在窗边,心跳奇快,愣得出神。再过一个钟头左右,司洁的车就会驶入停车场。抵达瑞嘉后,她通常先处理昨日留下的工作,安排今天的行程,之后再和叶秋城开早会,汇报工作。今天,是他有话要跟司洁说。一个钟头后,司洁如期而至。见到等在办公室门口的叶秋城,她倒毫不意外。打开门,她示意叶秋城坐办公桌对面,自己需要稍作准备。叶秋城刚坐定,打开笔电,就发现司洁全都准备好,进入了工作状态,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瑞嘉成立之初他们就开始共事,如今早已培养出高度默契。很多话不用说,便一目了然。叶秋城也没多寒暄,开门见山说:“司总,我不想把私事带入工作中,但现在的状况已经影响到瑞嘉。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究竟该怎么办。”“你是说……前几天家长群里质问你的健康问题?”叶秋城肯定道:“对,那不是偶然,也不是巧合。消息是周池清泄露的。”他隐去了一地鸡毛的细节,只告诉司洁,周池清从小看自己不顺眼,直到现在,一直想方设法搞垮自己,所以利用这次意外,把手伸向瑞嘉。司洁无不担忧:“你没事就好。我发现两个大个子围着你,感觉事情不对,就报了警。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怎么会,你帮了大忙。”叶秋城感激地看着她。司洁摆摆手,然后接着告诉他,昨天警方来调查取证,拷贝了监控录像,并告诉她,假如调查有进展,会第一时间通知。她也通知安保部门,把周池清重新加回黑名单。“谢谢。昨天晚上回来后我看到录像,也做了备份。希望这次别再无故失踪。”司洁若有所思地说:“关于这个,等会儿it到岗后,我会通知他们仔细查看本地服务器的情况。至于安保公司那边,等会儿他们上班了,我就打电话过去。”叶秋城放心地点点头,之后又陷入沉默。他清楚,司洁已经交代完昨天的事项,接下来轮到他了。他无比严肃地说:“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写员工邮件,都是些关于我自己的情况。可以预料到,周池清接下来还会用这些事攻击我,攻击瑞嘉。比起被他添油加醋,我希望自己澄清。在这件事上,你比我更专业,发送邮件之前,我希望可以听取你的意见。”司洁也一样严肃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叶秋城点点头,垂下手,攥紧拳头,挺直脊背,用几近冷漠的、事不关己的语气说——“我小的时候,曾经遭受长期虐待,还被诊断出多种精神疾病,因此住院……具体住了多久,我记不清了。周池清手上有我当年详细的就诊记录。昨天他就把我带到那个地方,但我最后拒绝了。我怕一辈子再也出不来。“出院后,情况没有好转,而是变本加厉。有时候我做出奇怪的行为,都是出自本能反应。如果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或者有对小朋友不适合的行为,但我没发现,或者没意识到,请及时指正。我会努力改,但有可能一时没改掉,你只管说就好,我不介意。“因为这些经历,14岁那一年,我的腺体停止生长。当时我的第二性别就被判定为beta。有研究表明,信息素生理周期对情绪影响很大。而这种情况对我不适用,除非特殊情况,信息素对我几乎没影响。这应该能成为教小孩的优势。“我出门上学后,周池清消停了一阵子。周重阳去世前,他再也没来找过我的麻烦。但那之后的事,就发生在几年前,想必你也清楚。“自从上了大学选好专业,决定以后要走的路,每年我都会去精神鉴定科检查,确认自己的情况。从18岁到现在,整整10年的记录,我都可以提供。尤其开办瑞嘉后,我的精神状况一直稳定,没有不适合与小朋友接触的病症。最开始我决定从事这一行,就希望未来的小朋友们尽可能在健康快乐的环境中成长,希望世界上再少一个我。“瑞嘉是我的心血,也是全体员工奋斗的结果。我们为了同一个目标共同努力,所以必须对你们坦诚,相信你们。我不想再被周池清牵着鼻子走,忍气吞声。与其一味忍耐,不如抽走他的底牌,让他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