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危险期,叶秋城转入普通病房,只需再观察几日,情况稳定的话便可出院。听闻,幼儿园的教职员工、健身教练、甚至酒馆老板都跑来看他,拼命哄他开心,跟了他没多久的小助理,还在病床前哭了一通。可越是这样,叶秋城就越歉疚。从出生到现在,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他经历过很多,遇到很多,本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却惊动不少人,还要刚出象牙塔的孩子为自己担惊受怕。如今夏书言已经离开世界,自己也差点没命,当初所有的尝试都变成了闹剧。他明白,恐怕是时候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放弃在1999年和夏书言共度余生的念头。又过了两天,叶秋城身体完全恢复正常。他穿着夏书言高中时期的旧运动服,孑然一身,离开医院。这次回2019年的时机太突然,他根本没时间收拾东西,除了平时一直不离身的手机,还有些常揣在兜里的东西,没有其它行李。9月底临山逐渐凉快下来,天高气爽,树叶泛黄转枯,南飞的雁群时不时自高楼穹宇间划过。他认得周围的楼,认得旁边的商场,更认得回家的路。可他不知道什么地方才能容纳下现在的他,他兜里还有把钥匙,在他记忆中,只能打开1999年百熙一中家属院三单元二楼202的门。如今记忆变得不可靠。他不清楚,百熙现在是不是如记忆中一样,树叶落了满地,踩上去像厚厚的毯子,沙沙作响。他也不清楚,晚上的农贸市场是否还余热袅袅,蒸汽盘踞在顶棚上方,久久不散。他也不清楚,酸菜火锅是不是落下门帘,玻璃开始凝结水珠,他更不清楚晚上六点左右,是否有个大人带着一群孩子从百熙一中后门鱼贯而出,三两作伴,只为在忙碌一天后犒劳自己。叶秋城盯着郁郁葱葱的树桠,头一次觉得,生活了近20年的临山有种陌生感。他迷茫地向前走,走过岔路,走到人群熙攘的地铁口。不管去哪儿,还是别留在这个地方了。叶秋城正在站外买票,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园长,你出院了?!”“司总?”抬起头,他惊讶地问,“你怎么在医院?”面前的人喜出望外:“我来看你啊。”来者是瑞嘉的首席运营官,司洁,在业界摸爬滚打十几年,经验丰富,以处理紧急情况见长。瑞嘉成立之初,她就加入了管理团队,多年以来陪叶秋城走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危机。如果没有她,也没有瑞嘉的今天。叶秋城信任她,尊敬她,也乐于听她意见。当初决定回到1999年之前,他就请求过司洁,希望对方可以全权代理园长的职责。“周日还要特地为我空出时间,辛苦你了。”“没关系,”司洁难得如此高兴,“最近挺忙的,老师们过来的时候,我没时间一起。”叶秋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对不起啊,这些天……给你添麻烦。”“园长,几天前我答应你的请求,就早有心理准备,”司洁笑笑,拉他离开人来人往的地铁口,“这不是添麻烦,是团队协作。”叶秋城感激地冲她点点头。见他表情轻松些,司洁继续问:“现在准备去哪儿?我开车过来的,可以带你一程。”思考片刻后,叶秋城说:“回瑞嘉取工作手机和电脑……而且我钥匙也没带,得取备用钥匙。”满打满算,他快半个月没看邮件,没回工作微信,工作事宜想必已落下一大截。虽然他还没完全恢复,不适合教小孩子,但至少能处理些日常事务。瑞嘉离医院不算太远,路也很好走,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瑞嘉的停车场。泊稳车,叶秋城先去门口保安那里登记了一张临时门卡,才和司洁一起进了楼。园长办公室的陈设,和离开前差不多,所有物件的摆放位置都还是一样的。这让叶秋城多少安慰点。他轻车熟路打开抽屉,把备用钥匙收好,然后拿出笔电和工作手机。正打算开机,司洁突然盖住手机屏幕。她无比严肃地说:“园长,看微信群之前,有件事得告诉你。”叶秋城放下手中东西,认真看着对方。“最近有小朋友的父母,在瑞嘉的家长群质问你的病情。之前你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事情,莫名其妙传开了。”仔细一想,叶秋城倒毫不意外。有的小朋友家长确实在临山人民医院任职,况且他还住了几天院。即便不是急救科医生,在医院中偶遇也毫不意外。“可是,你长期看心理医生的事,都被人一并挖了出来。”司洁不住叹气,“我和法务联系了爆料的家长,提醒他这是个人隐私,我们将保留进一步采取法律措施的权利。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