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本书听名字就很浮夸,叫做《黄帝九鼎神丹经诀》,据说这一卷中详细的记录了绿矾油的制法。罗月止粗略翻看了一下,啧啧称奇。没想到道家炼丹术如此靠谱,简直比他这个现代活过一遭的人还要懂化学……回界身巷后,赵宗楠寻来了稀罕的铜石,照着丹书上的法子,一边命人垒出方头泥炉,准备干蒸石胆,一边命匠人打造出蒸馏器来,尝试将硫水提炼。堂堂国公爷,还挺爱捣鼓这瓶瓶罐罐的玩意儿,整个人都显得兴致盎然。他行头制备的更是齐全,面覆布巾,肩系襻膊,身套革衣,又带着双鹿皮手套,乍一看穿得跟个科学怪人似的。罗月止帮不上忙,只能在树荫里坐着,怀里抱着阿晞,脚边趴着阿织,坐在院中小胡床上看着赵宗楠忙活。一人两猫,三脸发呆,傻得如出一辙。比起罗月止,怕是这位延国公才更像个“穿越金手指”持有者。随着几日之间努力不辍,那硫酸——或许该入乡随俗,叫它绿矾油——还真叫他给鼓捣出来了。但绿矾油杀伤力颇大,随着制法不断探索改良,精益求精,浓度提高,铜质的蒸馏釜率先扛不住了,被腐蚀得越来越薄,到最后溶了个洞,绿矾油滴落出来,好险将路过的阿晞猫毛都给烧了。罗月止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将猫崽子捞了回来,实在没想到农业时代,硫酸能炼到如此高的浓度。罗月止提醒道:“硫……绿矾油浓稠过头,便能将众多材料都腐蚀掉,金银铜铁怕都是用不得了。”若说抗硫酸腐蚀的材料,头一个就要数玻璃,但这工业产品太高端了,罗月止根本不知道怎么造,只能退而求其次,以陶瓷代之也是可以的。他们转换思路,改变器皿材质,这才顺利将绿矾油存储下来。罗氏书坊的长工们手里来了新活儿,按照东家所描述的方法摸索着实验,以绿矾油浸泡半成的纸张,涂抹甘油,风干晾晒,辗转尝试数百次,终于制出了他要求的半透明纸张。其色细白纯净,透薄犹如蝉翼,对着日光看过去,仿佛一片云山雾海,氤氲朦胧,比那糯米纸还要更胜一筹。赵宗楠亲自给纸起了名,称其为“云雾”,诸人皆觉得十分恰当。比起糯米纸,云雾纸更加柔韧吸水,不仅写铅笔字可以用,临摹墨笔字同样合适,适用面扩大,价格下降,是个极大的突破。这次菡萏宴,罗月止从一开始就起着推广新品的心思。罗家近两年时间做了太多新奇的物件出来,罗月止本人就是块最好的广告招牌。京城人或多或少产生了个朦胧的概念:若跟着罗小员外采买东西,基本不会出什么大差池。各式新鲜玩意儿,虽现在还什么声响,但只要经过他的手,很快就会流行起来。估计这“云雾纸”,便是下一阵风尚。想清楚这一点的衙内们,纷纷在新纸发售之前提前预定下来。果不其然,未过半月,“京中有纸,其为云雾”便成了坊间最新潮的谈资之一。蒲梦菱又为云雾纸寻出了新用途,娘子们平日里做绣工摹画样,用这柔软薄韧的云雾纸不也是正合适么?郑幼云瞧了《妆品月刊》上介绍云雾纸用法的种草文章,喜欢得很,订了厚厚一沓云雾纸屯在家里,转头向姐姐与好友正式宣布——自己要开始潜心研学女红了。蒲梦菱人很温柔,听了这话还是以鼓励为主。郑甘云却不怎么给亲妹妹面子,按她的话来说,郑幼云这一辈子怕都绣不足这几百张花儿。京城之中,盯上了这摹写纸的其实还有一个人,便是那宋代书法四家“苏黄米蔡”中的蔡襄。当世书法出众者,一为长垣县令苏舜钦,二便是时任馆阁校勘的蔡襄蔡君谟。蔡君谟擅长的字体众多,正行草隶无一不精,尤其是行书和小楷写得漂亮。他岁数比富彦国、欧阳永叔等人都小一些,是个乐于接受新鲜事物的青年人,早先便被罗月止那句“善书者不择纸笔”糊弄过,买了一大捆铅笔,如今又出了云雾纸,更是喜欢得很。他动作慢了一些,错过了第一批预定,翘首以盼足足半个月,才终于将云雾纸拿到了手里。休沐之时,蔡君谟上门去拜访欧阳永叔,捧着厚厚一沓云雾纸,高高兴兴同他炫耀。谁知欧阳永叔嗤了一声,弯腰下去,从书桌底下掏出足足半人高的云雾纸来,“咚”地一声垒在桌案上。蔡君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欧阳司谏轻描淡写:“我与那罗小员外乃是故交,这都是他亲自来送给我的,半个月前就收到了,推拒都推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