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感念后宫得子不易,亲自为其取小名为康儿,宫里人便都开始这么叫他。皇后对皇嗣挺上心,皇帝却并没有太多重视的意思,赵宗和虽是他现下唯一的儿子,他却对其并不大关切,恩宠远不比那位宠妃所出的、早已夭亡的老二。赵宗楠倒是同这小皇子更亲近些。赵宗楠这次入宫,给赵宗和带了件好玩的物事,叫做“绘本”。薄薄一本皮纸册子,入眼全是笔法稚拙的画作,翻到封底,即可见“罗氏书坊”四个字刻印其上。罗家主君罗邦贤自从帮广济医馆画过宣传画之后,便兴致大起,苦练小人儿工笔画。罗月止看自家爹爹如此痴迷于此道,便提议将书坊中的童书升级,取名为“绘本”,专为尚未开蒙的幼儿设计。绘本内容选取《孟子》《列子》等经典中的寓言故事,大减文字,编连成画。印制方面,将多色套印之法运用到极致,书中每幅画竟都包含青、赤、黄、白、黑五色,色彩鲜艳,惟妙惟肖。就算幼童不认得上面的字,但观看画作,稍加讲解亦能大概看懂。此书作为孩童们的睡前读物,将圣贤道理耳濡目染,再合适不过。当然,绘本所用的皮质柔韧厚实,用色丰富,印制质量超群,价格也很美丽,目前主要面对中高端市场,大多在士人家庭之间流通。赵宗楠将这两岁大的表弟抱在腿上,为他讲了半本的《愚公移山》。赵宗和听得入迷,抬头问赵宗楠:“这书是谁画的,真好看。”赵宗楠回答他:“是宫外的罗员外画的。”赵宗和又问:“他画给家里娃娃看的吗?”“应当也有这样的意思吧。”赵宗楠嘴角翘起来,“他家娃娃就喜欢琢磨新鲜物什,可不好糊弄,旁人就得绞尽脑汁,想方法来哄。”赵宗和不太认同:“大娘娘说了,小孩子不能任性。”赵宗楠又笑了:“康儿误会了,他是个好孩子呢。罗家娃娃不仅自己读书,还想叫更多的娃娃能看到,便叫人印了许许多多本,一传十,十传百,如今方才送到了康儿的手上。”赵宗和这才满意了,认同那“罗家娃娃”也是个好孩子。赵宗和低头拉起一页纸,喃喃道:“康儿也是好孩子……爹爹也会给我画么?”赵宗楠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拍拍小孩软绵绵的后背:“你爹爹要守着全天下的人,自然没有太多时间来陪你。”这话赵宗和听得多了,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晃悠着腿:“知道爹爹忙,我已经十多天没见到他啦。”赵宗楠便不回答了,只问他接下来的故事还需不需要人讲。“康儿困了,留着下次讲。”赵宗和靠在他手臂上,“长佑哥哥下次什么时候来?”“十五天后来。”“那就十五天后讲。”赵宗和眨眨眼睛,“我把书藏起来,给哥哥留着,不听别人讲的。”赵宗楠今日在宫中多呆了段时间,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黑透了。倪四忍不住说话:“三皇子如今虽是东宫之主,但生母地位不高,亦不受恩宠,日后若再有皇子出世,他的地位怕是保不住。公爷为何……”“官家还年轻,现在讨论立嫡立长没有意义。”赵宗楠并不想多谈,“且再看吧。”……罗月止辞别李通判,又在杭州逗留多日后,继续沿水路南下。越往南天气越热,离了苏杭轻柔的雨雾,烈日毒辣,江水蒸蒸,船舱里憋闷非常。罗月止给每人分了祛暑的丹药,这才勉强支撑下来。待抵达福州的时候,一行人皆是两颊发红,汗如雨下,衣裳都是湿榻榻的。几人实在走不动路,便先在州城外寻了个馆驿休整两日,好好洗了个澡,睡了个昏天黑地,方才有力气进城。谁知罗月止刚入福州官府,便正巧赶上了天子赠礼。十余位内侍比他早到了两天,如今终于等来了正主,分立两侧摆开阵势,各持宝物,诵读圣言,好大的排场。罗月止懵懵地受了赏,低头一看,宝物中并无珍珠玛瑙,金银翡翠,反倒都是些简约雅致的小玩意儿,笔墨纸砚、补品香药……看起来实用的很。尤其是一柄象牙骨绫罗面的折扇,扇上绘的是月夜松柏,素素净净,华贵内敛,罗月止看得喜欢极了。内侍低头轻声道:“贵人所云,福州苦热,赠卿折扇以消暑。”罗月止受宠若惊,深揖称谢。没想到北宋公务员还有这样的待遇,出差皇帝还给赠送礼物,最高领导也太贴心了些!他这话算是说错了。世上官员三万有余,岂是谁都有这样“贴心”的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