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所想果真不错。罗月止一见宋时丰便觉得合心意,两人一拍即合,就着铅笔定价与经营之事畅聊起来。宋时丰祖上世代务农,自祖父辈才进州城做起了小生意,在城南有个小摊位贩卖果蔬。宋时丰乃是家中幺子,虽自小读书,但比起科举入仕,反倒对做生意的兴趣更大一些。可家里人仍是怀揣着养出个进士的希望,便想了个辙,掏上一贯香火钱,在承天寺给他租了个小屋子来读书,干脆叫他远离家里的经营。“考中进士自然可以光耀门楣,但若是生意做得好,照样能叫家里过上好日子。”宋时丰与罗月止一见如故,忍不住同这位面向和善的官人诉说心意。“我前段时日偶然结识了王主簿,方知金榜题名之士应该是怎样的才华横溢,万中挑一。我是定然没那个天分的,思来想去,还不如经商。”这话罗月止听着可真是带劲,他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来,变戏法似的放在宋时丰面前,语气神神秘秘:“少年人,我看你根骨奇佳,是万中无一的经商之才,你可听说过一门‘广而告之’的生意……?”时值七月末,黄州难得的晴天。彼时的宋时丰并不知道,当他翻开《广告学概论》首页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即将迎来巨大的转折点。面前这位神秘兮兮的小官人,将会把他拽入一道名为“广告”的天坑里头,一去不回头。“做生意有做生意的好处。生意做得好,不仅可以光耀门楣、扶危济困,还能造福一方。”罗月止说这话的时候,当真是有切身的体会:“若叫我来说,甚至有许多为官者难以企及的便捷。”宜春竞画、茶坊推广、狸奴相亲……听罗月止将他亲手缔造的广告案例娓娓道来,宋时丰当真有豁然开朗之感。宋时丰:从、从未设想过的道路!懵懂的年轻人对罗月止一礼拜下:“这门生意该如何做,还请老师教我!”整顿物价古有孔夫子在杏坛中传道授业解惑,今有罗家小官人在黄葛树下开设“广告学公开课”。他如今手上能拿出来的案例极其丰富,道理与故事结合讲得简单易懂,以宋时丰为首的小秀才们听得全神贯注,眼睛都不眨一下。小僧常修也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尤其听他讲到寺庙的“危机公关”,于京郊开设安养院,救济流民,实乃将坏事变成了积攒功德的好事,连连摇头赞叹。他小声问离得最近的何钉:“这位着实是个奇人……难道汴京的官人都是这般样子吗?”何钉哈哈一笑,回答:“哪儿能呢,从南到北偌大个天下,怕也是独一个。”常修合着手掌,兀自感叹今日有幸听得了奇闻。话题再回到铅笔上,众人方知,原来那铅笔同所谓的《开封日报》一样,本意都是为街坊百姓、清贫举子准备的。宋时丰方才所言之语,竟然八成都是切中真相。罗月止看着宋时丰,满脸写着欣赏:“故而我说你是经商之才,其洞见远超常人啊!”其余几位秀才看他的眼神也有了些变化,仿佛头一天认识他似的。宋时丰受宠若惊:“我……我吗?”他读书读得不怎么样,从来被家里人埋怨,说他“心思不端,聪明劲儿使不到正经地方”,自小到大没听过几句夸赞,今日遇到这么一位伯乐,方有扬眉吐气之感,甚至难以置信。“今日听君一席话受益匪浅,我愿拜官人为师,学习经商之道!”宋时丰激动不已,撩起衣袍往地上一跪,当场给罗月止敬了杯茶。汴京城里的卢崔杨三人乃是罗月止真金白银雇佣来的,他们跟在罗月止身边学习这么久,都未曾行过如此大礼。罗月止赶忙接过茶,伸手将宋时丰扶起来:“你我年纪相仿,领你一句老师已经是惭愧,跪什么,我这儿可不兴这套……”“铅笔本意乃是造福平民,在黄州价格却暴涨近二十倍,使百姓不得方便。这情况务必要改,应该怎么做,还请老师教我!”罗月止舒出口气:“我与那铅笔作坊老板相熟,就算你不说,这事儿我也是会管的。”罗月止看向常修,斯斯文文发问:“小师父,如今也有一个多时辰了,不知你家主持回来了没有?”……法会结束,承天寺住持归寺,听闻旧识故去的噩耗,老僧手中捏着佛珠,站在窗边沉默良久。半晌后才感叹一句:“了脱生死,离苦得乐,圆满功德。”承天寺住持:“多谢罗小官人转告消息。官人眉目清正,善根深厚,怪不得灵空生前将此宝赠送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