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特许你差遣,自然是要让你为国朝分忧。我之前不是就同你说过,如今刻印行当盛行于东南,朝廷见你这活字之法、白话之报皆有用处,便想着叫你南下去看看,将刻印新法广而告之。如今官家将差遣都发放下来,这就是叫你早做打算,近早启程的意思。”罗月止手心发汗:“出京……”“官员外出做事,大抵都可得三十日时间安排行装,你这几日提交一份行程上来,待国子监审批过后即可启程,此行资费尽有官府所出。”岑介笑着看他:“不必紧张,就当散散心,回去准备吧。”自京城南下至杭州近两千里,再到福州又一千三百里,按照当朝行船速度,不算靠岸补充物资的时间,单程航行最起码就要花费半个多月。“我两辈子都没在水上呆过这么久……”罗月止喃喃道。“什么?”赵宗楠没能听清,他正将最后几瓶药放在桌案上。自从听说罗月止领了差遣,不日便要南下巡游,赵宗楠便陷入了一种难以描述的状态,好几天不见人影,更不怎么同罗月止说话,只是快将延国公府中的药庐搬空了。如今瓶瓶罐罐的各式成药摆了一桌子,恨不得能将罗月止整个人淹没。今天都能算是同罗月止说话最多的一天。“最后两瓶,姜丸与龙脑香丸,含于舌下,乘舟可止晕动。”罗月止被吸引走注意,将那小瓷瓶拿进手里:“晕船药啊?”赵宗楠不看他:“这样叫也不算错。”罗月止好几日没跟他好好说话了,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人,便不叫他走,口中轻轻叫他的名字。“你要出京,我不能跟着。”赵宗楠抬头注视他,眼神很安静,“你就……”他之后的话没有说完,好像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也未曾对远游的人如此挂心,便词不达意,不知该如何嘱托。赵宗楠今天穿了一身很素净的圆襟窄袍,上锈金鱼纹,冠是小玉冠,衬得他整个人都跟玉石似的。他坐得端正,便又犹如一只金装玉裹的鸟雀,或某种不得自由的美丽的鹤。罗月止抿抿嘴,眼睛笑弯起来:“长佑这样的,宜室宜家,不知道谁有好运气能把你娶过门。”赵宗楠似笑非笑看着他,眼神颇有威慑之意。罗月止哈哈一笑,这才不再调戏他:“不必挂心,就算路途遥远,三四个月大抵也就回来了。正好寻摸寻摸该送你什么生辰礼物。药我都装着,你立的那些规矩我也记着,公爷在京中等着收礼物便好。”罗家的产业不多,做起来却颇为琐碎,罗月止临行之前,请父亲罗邦贤暂且出山,持书坊之舵,掌握大局,而广告坊交给卢定风,《妆品月刊》托付给蒲梦菱全权负责。唯独《开封日报》牵涉重大,罗月止不放心交给外人,赵宗楠亦不便插手。罗月止思来想去,便找到了李人俞。“各版面的‘记者’与各铺面的老板掌柜,会提前三至五日将稿件送至书坊,专门有编辑对稿件加以审核,保证语句通顺无白字,待表弟黄昏时拿到第二日的样刊,最后审核一遍即可。第二日报使登门来取货,亦有专人负责。要表弟操心的只有自家审核,与国子监不定期的督察反馈。”罗月止笑看他:“当然,亲兄弟明算账,月钱自然也是有的。愿不愿意帮表哥这个忙?”李人俞受他照顾良多,如今他有事相求自然点头:“表哥放心,《开封日报》我一直在看的,文风内容皆熟悉,表哥只管出门,家里生意我自当好生看顾。”罗月止拍拍他的肩膀:“表哥信你,只是报纸上刊登广告之事稍稍复杂一些,虽各版面广告栏各有定价,但仍要偶尔同掌柜们沟通,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便去找周德广告坊的周云逑周掌柜,他自然会帮你。”赵宗楠早些日子看中了周云逑,曾隐隐约约透露过身份,暗示罗月止的背后有人扶持,看他有何反应。周云逑确实是个聪明人。他曾亲眼见着八大王将黄遂愿一手扶持成京城当中数一数二的大商人,如今看这罗小员外,简直是第二个黄遂愿,曾经暗中相助的意思便直接摆到了台面上来。他不仅主动将手中的广告主资源同《开封日报》广告栏绑定,还凭借自己与诸位广告坊老板多年的交情,帮罗月止在行会中说了不少好话。如今除孟天庆和几个与他交好的老板仍旧固执,其他掌柜大都认可了罗月止行首的地位,那种明里暗里偷偷使绊子的小动作,已然少了一大半。往常他们那些登不上台面的小心思,虽对罗月止造不成什么实质威胁,但来多了也麻烦,能免自然是免了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