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知道要避嫌。”罗月止面上全无惊异之色,“敬仰之意发自于心,何必拘泥俗礼。若能稍微撬动舆论,为他秉公执法的作为保驾护航,见不见面又有甚么要紧?”他抬起头,对赵宗楠笑得天真:“都怪长佑往常对我太凶,我如今胆子可小了,他就是要见,我也不敢见的。”赵宗楠又手痒了,攥住手腕把人拉到近前,低声道:“事后装乖巧有什么用处,先斩后奏,我看你胆子仍是大得很。”富彦国果然没有再差郑迟风提及见面的事。一方面是避嫌,一方面也是真的忙。他手持纠察权柄,在中书等中央衙门七进七出查了个痛快,搜证知情不报、中饱私囊者五十余人,悉数整理成劄子上呈中书执政。实属狠狠挖了一铲子吕相的墙角,还要逼他点头答应,称赞富彦国挖得好。吕相愠然,不日便有御史上告,参纠察在京刑狱富弼富彦国假公济私,贪图虚名,以纠察之名铲除异己,甚至与市井勾结,指使民间商刻坊子为其著书立传,称颂功德。御史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把那期《杂文时报人物特刊》夹进月课奏事中上呈官家。官家亲政多年,见惯了朝臣互泼脏水,看这阵仗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数,故而拿到那薄薄的册子,比起发怒惊疑,反倒是好奇多了些,想看看民间究竟是怎么著书立传,称颂功德的,叫乌台气成这样。结果待他看完写富彦国的文章,意犹未尽,不一会儿便将一整本册子都仔仔细细读完了。御史差人回报吕相,说弹劾的奏书已然送进了福宁殿,只等官家审阅。而他坐在椅子中心情颇佳,此次帮了吕相公的忙,定叫那富弼欧阳修一干人等好好吃回瓜落。可没成想官家的批复很快就送了回来,御史打开一看,只见官家问道:这《杂文时报》总共出了几期?从哪儿买来的?挺好看。再送来几本。--------------------作者有话要说:御史:?罗月止:谢谢谢谢,热度蹭上了。尘埃落定罗月止全然不知禁省之中天子之言。郑迟风的父亲在御史台任职,他从父亲那儿听来了小道消息,转头找到罗月止。“我听父亲说,最近乌台好几封月课奏书都在弹劾富彦国。有几人还提到了罗氏书坊编篡的书册,意在诬陷富彦国与你有私交,是他花费钱财,差遣你替他著书扬名。”罗月止哦了一声,低头喝茶:“不妨事。”郑迟风撂下扇子,身体微微前倾:“如何不妨事?你知道能在谏察两院做事的人嘴有多毒?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当时便该劝住你才是。”罗月止无辜看着他:“真的不妨事。”因为下一册《人物特刊》明日便要开售了。几位御史还等着官家给答复,却先等来了一本民间新发售的《人物特刊》。这期登刊的人物里……竟然有吕相公。吕相为官四十余载,虽善玩弄权术,还被范希文上《百官图》公开讥讽任人唯亲不能选贤,但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帝眷深厚,所依傍的政绩同样卓著。于是此文盛赞其达权应变,有主持天下大局的魄力,屈伸舒卷,动有操术,阙功立名,有益于世……好一通天花乱坠,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恨不得把他给供起来拜上一拜,要给架到云端上去了。满朝与吕相亲近的官员一看这情形,溜须拍马恐居其后,都去买当期的特刊拜读。他们倒是没有芥蒂,只是苦了之前网罗罪名的御史们。这些人之前说话全没留着情面,如今新刊在手都看傻了,连忙撤回以《人物特刊》弹劾富彦国的劄子,生怕把吕相也骂成“沽名钓誉的奸佞”。甚至有人听说吕相公看完这文章着意避嫌,也有人说是心虚臊得慌,总之好几天都告假没上朝。朝堂之上一派慌张,唯独皇帝看得挺乐呵。皇帝久居庙堂,每天见得最多的,就是这些各怀心思的臣子你方唱罢我登场,对朝堂上的暗潮涌动最是熟悉。自然也从这前后两期文章中,瞧出些灵巧的揶揄之意来。前脚任由谏院将话说得骇人听闻,覆水难收,后脚不声不响将吕相公拉扯进来,吕范两派各“挨一顿夸”,谁也没立场再做文章,吃了亏只能往肚子里咽。这法子低调狡黠,全不似富彦国直爽锐利的做派。皇帝问身边的内侍:“这罗氏书坊究竟是何来头,当真没有朝臣做靠山?”皇帝前几日问过这册子好几回,又专门派宫人前去采买,内侍体察圣意,自然已提前准备了功课,便将罗氏书坊的事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