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楠道:“如今京中都在谈论月止所作的广告,前些天我去拜见老师,他对你此番作为赞不绝口,盛赞你是身在江湖,心在社稷。”罗月止低头玩阿晞的小猫爪子,笑道:“岑先生的夸奖,这怎么当得起。”罗月止早就预备好了广告方案,各类物料也准备齐全,等三千只垃圾桶在开封城大街小巷安置妥当,便问过开封府的意思,又找来了李敬符帮忙,在京城大街小巷悬挂起横幅,上书各种宣传语。真正面相百姓宣传出去的时候,垃圾桶不叫作垃圾桶,而叫做“镇福桶”。罗月止为首的民间势力,和以开封府为代表的官方势力,都在不留余力地宣传:纸屑垃圾在地上放置太久,会侵蚀大地的灵气,导致行走在上面的人身体虚弱,削减福德。金秋皇城的鼠患猖獗,正是因为有垃圾秽物盈街,损害街坊德行,让他们无法受到天子庇佑。若随手能弃垃圾纸屑于镇福桶,街道干净了,便可保祛祟除秽,家宅平安。当世百姓已经有了烧香拜佛往池子里头、石龟像脚底下扔铜板祈福的习惯。这种丢点什么东西就能求得护佑的交易式信仰,已然不用另行教化,领悟起来那叫一个顺畅。一些读书人不信这玄学之说,听说这些歪理出自商贾人家之手,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但大家其实心里门清,收拾市容、清理垃圾是顶好的事,故而只能私下里冷嘲热讽,批评之风并没有形成大气候。直到许多书生看到另一些横幅,上头写着诸如“垃圾入桶一小步,东京文明一大步”的句子,终于气顺了些,打心眼里服气,认可了罗月止的作为,更觉得“文明”二字用得格外妥帖。文教昌明,不正是士大夫所求的世道。奶茶来了在罗月止的协助下,镇幅桶很快就有了成效,街道上的垃圾明显比之前少了一些。尤其是几家规模最大的瓦子,罗月止这段时间多加游说,让他们安排人手帮忙宣传,在各棚表演的间歇,由叫果子艺人唱一段有韵的广告词,皆以宣传镇幅桶为题。叫果子艺人声音洪亮,唱腔简单,客人在棚里看一场表演,少说要听上五六遍广告词,出棚之后,广告词在耳朵里反反复复回响,简直像被洗了脑。若谁手里有些零嘴签子、不想要的传单,便下意识会去找镇福桶,将手里的垃圾投掷其中,心里默默求着好气运。百姓恭顺,街道清净,这份功绩自然算在了晁知府的名下,官家上朝时特意对晁知府出言褒奖,吕相公一脉的朝臣听完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政敌落下风,开封府人心里爽快了,罗月止的事情自然好办。他这次出力颇丰,又证明了广告利国利民的用途,组建行会这件事不过是水到渠成。太府司很快就通过了申请,为广告行会登记造册。几位广告坊老板再见到罗月止,都不敢再小看于他。之前白纸黑字说要同他赌这一场,如今人家本事大,当真把行会在官府那儿填上名了,那么按照约定,行首的位置,自然也没谁厚颜来争抢。只可惜那本叫做什么《广告学概论》的奇书,既然输了赌约,便是煮熟的鸭子从眼皮子底下飞走了。罗月止一朝得势,却不袒露得意,依旧对几位掌柜尊敬以待,从怀中掏出一本大家都眼熟的书册:“我今任行首,与各位掌柜同进同退,这本《广告学概论》还请诸位收下。”掌柜们大惊:“这……”“此书本就愿意拿出来同各位分享的。”罗月止笑道。“如今整个行业就咱们这几家铺子,每家说出去都是脸面。一家名声好了,就连带着别家名声也好,商家之间的好评流传出去,客源方可连绵不绝。这既是为了各位的利益着想,也是为我自家利益考虑。”几位掌柜哪里见过这样的行首,如此胸襟,如此行事,让他们赌输了,却既有里子又保全面子,都不由感叹,难怪他能将生意做到这个份儿上。周云逑率先起身,举杯躬身,对这位比自己年轻十余岁的年轻人开口:“多谢行首”。几位掌柜这还有何可说,紧随其后,纷纷改口。行会有了,行业里的规矩也要定下来。首先是服务的定价。印刷广告的材料各有定数,加上平摊下来的人工费用、场地成本,给出一个合适的毛利范围,价格是很容易达成共识的。但营销咨询、策划落地这些服务的价格却不容易制定。行会的作用是维持本行业内物价稳定,竞争公平,倒也不用强求统一。故而讨论之下,罗月止并未做出硬性规定,只提出几条不可为。譬如不可趁火打劫,给亟需帮助的商家开出咨询天价;不可恶意压价,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相互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