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路上,倪四听马车里踢里哐啷,不知道这俩人在闹什么,到底也没敢问,决心将沉默坚持到底。只是目送罗月止孤身一人回了家。如今大概有卯时三刻,日光已经明亮了些,他见罗月止走得慢吞吞还扶着腰,不由觉得有些困惑。心道,兴许是俩人都喝醉了,在后头打了一架呢。倪四想不明白,只能带着全然醉倒的国公爷打道回府,自己则继续靠在车架上闭目养神。罗家夫妇此时还没醒,年幼的三郎君也安眠,只有场哥儿和青萝醒着,正在帮厨娘制备早饭。青萝本以为罗月止又去通宵加班了,抬眼见他进院子,颇为意外,连忙迎上来。“郎君在外头跌着了?”青萝仰头问。罗月止扶着腰:“不打紧,去给我拿个跌打损伤的药水来。”罗月止觉得青萝现在是大姑娘了,就不叫她伺候,让场哥儿进东厢房给他擦了药。青萝在外头等着,见场哥儿出来便问他情况。“像、像是撞了。”场哥儿回答。“撞了?严重不?擦药管用吗,要不去医馆看看,可别伤了骨头。”“不重。”场哥儿闷闷地蹦出俩字。这孩子最近倒仓,声音沙哑低沉,比之前还不爱说话。“那就行。去择菜吧。”青萝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她仍是个头小小的一只,但看着比前些日子稳重,怪唬人的。场哥儿脾气好,老实得很,她说什么就去做什么。青萝得了空闲,便去伺候李春秋起床。罗月止是下了马车才发觉后腰磕着了。赵宗楠这人吃醉了酒就喜怒无常的,凶得厉害,在马车里想把他生吃了似的。罗月止不敢细想,在心里颠三倒四默背《太上清静经》。罗月止捂着腰歇了半个多时辰,出屋来同家人用早饭。之后就回去躺着醒酒,结果睁眼看着房顶,又记起马车上的事儿,越想越燥得慌。罗月止沉默半天,一骨碌从床上蹦起来,几步跑到门口把房门锁了,转头又钻回被窝里,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大概一炷香过后,他才从被褥里钻出来,恹恹躺在床上发呆,脸色通红。“真是个祸害。”罗郎君小声嘀咕。镇福之桶赵宗楠酒醒后,派倪四去罗家跑了一趟。他对回程路上的事只有隐隐约约的印象,依稀记得自己行事有差池,还说了些本不该说出口的话。他醒后见不到罗月止人,多少有些心虚,本人不方便登门,便叫倪四替他走一趟,将罗月止落在马车上的玉佩还回去。并借此为由头给罗月止递过去一封手书,书信表示醉酒不知礼数,希望他不要因此生气,若有什么胡言乱语,只当没有听到。倪四在罗家呆了没多久便折返,给赵宗楠带回一封书信来。赵宗楠打开,里面是一首诗,改用了前代元稹写给白居易的唱和之作。最后一句赫然写着:王孙醉舆上,颠倒眠绮罗。君今劝我醉,劝醉意如何。赵宗楠笑着看了好几遍,将信笺好好收了起来。几日之后,解试成绩终于下来了。王仲辅与柯乱水皆中举,获得了参加省试的资格,比金榜题名又近了一步!放榜那天,罗月止要叫何钉同他一起去查看,结果这人却纹丝不动,拽都拽不起来。明明之前王仲辅和柯乱水考试的那几天,就他盯得最紧、查得最明白,现下反倒不急了。待罗月止将好消息带回来,他还在那儿埋怨呢:“这都等多久了,怎么现在才出成绩。衙门里那群老学究不过判几张卷子,录几个人名儿,恨不得要拖沓到明年去了。”罗月止背着手观察他半天,摇头啧啧道:“口不对心。许是被仲辅给带偏了,哥哥现在怎么也傲娇起来了?”“我可没有。”何钉翘着二郎腿,躺在留仙椅里晃悠。罗月止又道:“今天仲辅还说在遇仙楼摆宴席呢,哥哥去不?”何钉又拒绝:“想来他要请的,不过是群跟他一样酸唧唧文绉绉的穷措大,吃酒也吃不爽利,我才不去。”罗月止又劝:“咱们几个也算是投缘,又一同经历了这么多事,这样难得的交情……你若不去,他怕是要怨你呢。”“不去。”何钉从留仙椅上起身,头也不回出门去了,“今儿个约了几个朋友到小甜水巷吃酒,你帮我带句话就成,说恭喜他做了举子相公,以后升官发财,好好走他的青云路。”“哥哥……”罗月止叫他,何钉却头也没回,只朝身后摆了摆手。“怪事情。”罗月止很敏锐地发觉,前段时间俩人之间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却从没跟自己提过,肯定有事瞒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