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止盯着二人背影,脸色难得凝重阴沉。邱十五沉默半晌后轻声问道:“月止郎君,是不是我的事情给你添麻烦了?”何钉啧了一声:“并非你的过错。他们蛇鼠一窝,难道要咱们忍气吞声么!”自他们一群人在公堂上高声吵架,周鸳鸳吓得花容失色,一直没敢说话,她看人都走净了,这才期期艾艾靠近过来:“月止郎君……今后……”罗月止低头:“是我思虑不周,叫鸳鸳也搅和进这些腌臜事里了。”周鸳鸳连忙摇头:“你这是说得哪里话……若是没有郎君,我与阿翁都不知道能不能熬到今天。您是我家的恩人,帮您的忙理所应当,我不怕被牵扯!”“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罗月止道。“罗郎君请留步。”他们身后,突然传来赵判官的声音,“我有些话想对郎君说,还请借一步说话。”几人对视一眼,罗月止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先去书坊等我,我一会儿就去找你们。”“要走一起走。”何钉对官府人真是一万个不放心,“这人谁啊?要叫你说什么?”罗月止推推他胳膊:“他不会害我。哥哥信我,你们先走,咱们书坊会和……”几人只能听话,当即离开了开封府衙。周鸳鸳一步一回头,但就算再怎么担心,也只能先听罗月止的安排行事。赵判官将他带到了自己处理公事的东厅,叫他请坐,又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水:“郎君今天,当真是不要命了。”“那位刘探事本就没想留命给我。”罗月止道,“我今日若退让一步,此时怕是不能坐在这儿陪赵判官说话了。”赵判官对此不予置评,突然转换话头道:“方才在西狱罗郎君说要等人,我还以为来的会是延国公府上的人……”罗月止不动声色:“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这件事我没同任何人讲过,您不用这样防备。我全无恶意。”赵判官道。“既然如此,我索性跟罗郎君打开天窗说亮话。你选择在今天把证据亮出来,过早暴露自身,这事做的实在是糊涂。你以为你曾经帮周家小娘子弄死了几个远在寿州的官员,就算是把官场琢磨明白了?寿州和京城,那是可以相提并论的地方吗?你当扳倒两位堂堂京官,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他们身后有多少盘根错节的关系,有多少你惹不起、甚至连咱们晁知府都轻易惹不起的人,你都清楚吗?心里可曾有一点数?倘若今天知府信了你的话,当真把他们按下,今后的事情怕是更不好收场,兴许整个开封府都要一起承担后果,这一层,罗郎君在公堂上豪言壮语的时候可曾顾忌过?”罗月止沉默不语。赵判官叹了口气,语气几乎算得上是语重心长了。“经过这样一闹,知府虽没计较你妄议朝廷命官的罪过,救了你一条命,但你如今得罪了刘家那两位官员,今后的日子怕是绝不会好过。刘家哥哥刘斜,那可是正经文官出身,身为户部判官,权责同太府寺多有交叉,不仅是簿籍税赋、百工制作,泱泱京城里的商税、市易、行会……这些他都能管上一管。你跟他结了仇,又要在京中经商,他随便在什么方面都能卡一卡你。”“就说你那新奇的生意,叫什么来着、广告?虽说朝廷并无严令禁止,但也没有允许过不是?方才刘探事所言其实有些道理,你把这样一门奇艺生意安插在书坊名下,细究起来的确是不合规矩的,单说这税务……”罗月止道:“一切所得,我皆写进账簿,按律纳税,绝无一分疏漏。”赵判官摇头,继续耐着性子语重心长给他解释:“那也不该和书坊的税掺和在一起交。你们书籍刊印的行会,它本就不该管那广告生意啊!这就是传统,这就是规矩!”罗月止道:“若是我把广告生意自立门户呢?”“那就更好卡你了。”赵判官一拍大腿,问他,“这门行当可曾在户部注册?行当之中可有行会?没有行会,你独门独户怎么做生意?”“若我就当个散户,可能行得通?偌大京城里头,行外商多了去了,也不见官府来查。”“郎君天真了!太天真了!常识是常识,人是人,他若故意要找你的麻烦、非要查你,你能有甚么说头?律法难道还会专门去保护那些零零碎碎行外商的利益吗?”罗月止听他这么说,沉默良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赵判官把事情摊开了聊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他叹了口气:“今后该怎样做,还请郎君自己掂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