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止愣了一下,回答:“不必官人挂心。”赵宗楠眼神柔软,但说起话却是一针见血:“我闲来无事替月止算了笔帐,就算能够还清,也是勉为其难,掏空基底。你的新生意涨势喜人,正是需要加大投入的时候,若因为还钱而致使后劲不足,恐怕会错失机遇。”罗月止静静看着他,并不想让他看破自己被他说中了要害。赵宗楠见好就收,温和说道:“月止不必着急拒绝我。兹事体大,你不如回去慢慢想。”“此约无期,我随时恭候。”……罗月止离开延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更夫在长街尽头敲着竹梆,空洞洞的声音从很遥远的黑暗中传来,罗月止默默数着,一共是三声声响。罗月止没有敲门,独自在家门口湿冷的石阶上坐了半天,托着腮,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街对面的野草青苔之上。罗月止知道,赵宗楠说的其实一句话都没有错。如今世道,商人胳膊拧不过大腿,单看赵判官对待罗月止前后两张面孔,所差的无非就是“靠山”二字。罗月止自不是顽固不化之人,若寻常有靠山自己送上门来,傻子才会百般推拒不要。他是做生意的,又不是要做甚么圣人,并不需要立起道德牌坊,运用一切资源为己所用,这就是商人的立身之本。赵宗楠就是因为看破了这一点,才突然绕开两人的交情,搞什么资本入股,在商言商。细细算起来,罗月止如今有了松风画店负责美术设计,有了宴金坊实施活动运营,有了烟暖玉春楼可扩大传播。万事俱备,唯独缺一个门路通达、人脉广泛的合作伙伴。罗月止怔怔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他知道不该矫情的。可他也知道,自己是真的心动,也是真的犹豫。--------------------作者有话要说:罗月止:如果千年之后我缺钱做生意,真的可以找你做风投吗?赵宗楠:可以,只不过说服我投资需要一些技巧。罗月止:……罗月止:我不想问是什么技巧了。进西狱了入股之事,赵宗楠亲口说不逼迫他,让他回去慢慢想。罗月止就当真一连想了好些天,可越想就越觉得纠结苦恼。但好在这几天里,仍有件值得他期待的好事——今日是秋闱最后一天,王仲辅和柯乱水他们就要考完了,几人终于能好好聚聚。有关赵宗楠想要入股的事,罗月止拿不定主意,正想找王仲辅商讨一下。王仲辅博学多识,不仅熟读经史,还对本朝官署吏制、法典刑统尤为熟悉。入股这件事在律法中有没有甚么说法、是不是有法律风险、会不会受到甚么衙门的监管……罗月止有很多迟疑之处,仅凭自己很难查清,兴许问过王仲辅之后便能柳暗花明。罗月止近几天接到了两份较为简单的广告生意,都是订制宣传页。他写完了两篇简短的广告文案,只等甲方验收通过便可制板印刷。他如今稍有闲暇,便暂时把感性割离开来,只考虑商业,将宗室入股的优势和劣势落在笔头上,一条一条排列清楚。他想以纯粹的理性视角来看看,对于生意来说,让赵宗楠参与进来,到底是一件收益大于风险的好事,还是一颗容易爆炸的地雷。罗月止正在认真思考,却听见书坊外传来一阵嘈杂吵闹的声音。他刚抬头,就看一位书坊伙计冲进他房门,脸色惨白,竟是一脸难以自持的惊恐之像。“少东家,坏事了……有察子找上门来了。”北宋有一个机构叫做皇城司,除了执掌宫禁、维护治安之外,还有专门监视舆情的特务职能,乃皇帝的耳目之司。他们经常四处潜伏在京中探事,捕捉流言蜚语,若认为谁有不尊朝廷、不尊官家的言行,便会网罗罪名上门抓人。这些隶属于皇城司探事司的逻卒,在民间素有恶名,百姓称他们为“察子”。若看到察子登门,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察子?”罗月止全然不知发生何事,搁下手中墨笔,站起身迎向门外。“察子到这儿来做什么?”“好像是来抓、抓……”伙计紧张地看着罗月止,拦住他不叫他往外走,压低声音紧张道,“少东家,您别出去!快先躲一躲吧!”罗月止更是困惑:“他们说是来抓我的?”伙计慌张地点头。罗月止还未作出反应,便见一队身穿长袍,足着黑靴的武者气势汹汹走进院子来,看到罗月止,未出一言便要上手擒拿。阿虎等几个年轻孔武的长工听到声响,当即从后院作坊中赶过来,将少东家护在身后。阿虎双目一瞪,粗声粗气地喊:“干什么的!为何抓我们少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