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丁大的小孩举着扇子呼哧呼哧努力,罗月止自然也不能闲着,之前混迹在人群中大声解释假药事件的几个人进到医馆里来,悄无声息聚集到罗月止身边。罗月止不动声色,分别往他们手心里塞了几枚铜板。那些闲汉低头掂量掂量,满意地给他递了个眼神,转身各自散去,不一会儿便融进车水马龙之中看不见了。医馆万事顺遂,接下来就要看那漫画的效果如何。罗月止在派人张贴漫画之前,先叫文家人出面,问过了开封府的意思。他们文家世代圣手,受过不少皇亲贵戚的赏赐,地位还算尊贵,说起话来也还算管用,总比罗月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要强。开封府人看过漫画,觉得内容挺好,也能让大家提高警惕、防范假药,细细一琢磨,竟然也有点主动分担开封府工作的意思,自然点头同意下来。待到张贴漫画的时候,还好心从开封府里抽调出几个衙役帮了把手。这动作,他们觉得没什么,落在老百姓眼中那可就不一样了!有官府背书,热热闹闹往墙上糊的新鲜图画儿,这不得好好看上几眼!漫画长长的一幅,造价颇高,数量有限,罗月止这还是有额外找了几个雕刻师傅一起工作,才勉强按时按点将雕版准备出来,及时印刷的。既然数额局促,张贴的效率就得高,选择的位置必须得经过精密计算。穿金带银的人家,自然不会吝啬零星几两银子的价格,就像之前钱员外把罗月止打包送去广济医馆,承担十多天医药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眼睛都不带眨的。所以漫画不必往朱漆碧瓦的富贵人家门口张贴,就得往寻常巷口路口张贴才行。越是偏僻的、拐弯抹角的地方,越得格外留心。兴许那些藏头露尾的假药贩子就特意选这种地方交易呢。这一剂“杀菌除害”的强力膏药,就得狠狠贴到他们脑门子上去!事情果真如同罗月止所想,他分散出去打探消息的闲汉传回话来,都说老百姓能看得懂漫画,齐声在骂假药贩子人面兽心。等到两三天后,都不用罗月止再差使闲汉去打听,他走上街就能听见百姓议论,说最近开封有些“兽面妖”,专门坑蒙拐骗,拿假药害人,一定不能上当。这些“兽面妖”逢人便咧嘴笑,前脚热络地给你推销神药,后脚便转过身露出本相,口吐黑气。倘若看见了这样的“兽面妖”,就得赶紧朝着东边吐三口唾沫,再将他逮起来扒了衣服,勒在朱红色柱子上捆牢靠了,才能把鬼怪束缚在原地,叫他不能脱壳逃跑!罗月止听完这个附带“捉鬼法门”的打假传说,忍不住颇为无语。前面转述的都还挺对劲儿,后面那都是什么鬼!怎么还搞续写呢!对于古代老百姓而言,神鬼志怪大抵才是接受度最高、传唱度最高的故事。罗月止只能安慰自己,心想,管他是人是鬼,能传唱出去就是好事,往前倒个几百年,那狐狸还得张嘴叫“大楚兴,陈胜王”呢。如今假药贩子口口相传传成了“兽面妖”,仔细想想,好像也不算太过分。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罗月止在这里自我安慰,却不知另一边延国公府里,有人也已经听到了些许风声。延国公府的主子平日里喜爱制香药、炼百草,府上自然经常同医药行当有不少钱货沟通。成日走街串巷的草药行商消息最为灵通,他们在延国公府后门贩货的功夫,顺嘴就将近日京中新奇的故事说给了延国公府的侍女听。侍女说给小厮听,小厮说给倪四听,倪四……倪四自然说给了赵宗楠听。赵宗楠刚听到一半就停下了笔,坐在位子上静静听完整段神乎其神的传闻,轻声道:“这又是他的手笔。”倪四愣了愣,问:“公爷说的是何人?难不成是罗郎君?”“还能有谁。”赵宗楠下意识摩梭着椅子扶手,“从《寻仙记》到《并蒂花》,再到《碧芙蓉》,如今又是什么《兽面妖》,你听着不耳熟吗?”“您这么一说,的确是有些耳熟。”倪四点头。“这位罗郎君还真是奇了!”倪四接着感叹道,“怎么近半年日子以来,京中出个什么新鲜事儿,细琢磨之下都能与他有些关系。”“近日京中可是有假药横行于世?”故事都被篡改成这样了,也难得赵宗楠能从中找出脉络,一问便问到了点子上,“你去查一查,看近段时间假药贩子仿制的是哪家药物,又有谁家医馆药铺总遭到类似侵扰。”倪四问:“公爷的意思是?”“没什么意思。”赵宗楠抬眼看他,神情沉静又正直,“我就是想看看,这次哪位是他的新‘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