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楠将手臂递给他看:“十岁时在校场学习骑射,从马上摔下来划的。当时伤口足有两指深,现在落下疤痕来,足有巴掌长。”罗月止震惊地看着他。这话其实不太妥当,但确是他真实所想:他看着赵宗楠手肘边一道长长的伤疤,就像看着块温润至极的羊脂玉璧背面有道惨烈的瑕疵一般。“……我之前就一直觉得,月止对宗室好似有些误会,好像把我当作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精怪了。”赵宗楠道,“儿时顽劣无度,这样的伤疤身上还多呢,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见人。”他补充道,语气还挺积极主动:“日后有机会再展示给月止看。”罗月止愣愣看着他,打死也想象不到赵宗楠顶着这样一张高贵俊美的脸“顽劣无度”,从马背上一骨碌滚下地的模样。他现在就好像一个失去梦想的肥宅,心中的气质女神转眼变成了个窜上树摘桃的泼猴……“你……”罗月止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喃喃道,“这得多疼啊?”赵宗楠把袖子放了下来,又变成那个完美无瑕的高洁璧人:“自是疼的。但当时疼过了,日后便不再怕疼。”赵宗楠微笑起来:“月止看,我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娇贵。是也不是?”罗月止这下算是受刺激了,半晌没找出反驳的话来。赵宗楠顺势而为,闲闲散散跟在他身边,时不时便提起他儿时的旧事,罗月止总不想叫他跟着,又忍不住想听,这样不情不愿、意犹未尽的,竟叫赵宗楠成功地黏了好几天。等罗月止反应过来的时候,花台已经搭建起来,宣传一项项预备完全。花魁大赛举办的日子,竟然都已经到来了……那华美无匹的竞艺花台就设立在小甜水巷前的街旁,足有两层楼高,形如莲台,锦绣夺目,杆架上涂着鲜艳的红漆,四周垂下绘有各色繁花的彩纱灯笼,云帛结彩、鲛帐垂地,任谁路过也会惊诧于花台的华美,久久驻足不愿离去。这是罗月止亲自参与设计的花台。北宋时期其实早有这样专门引人注意的装饰性建筑,叫做“彩楼欢门”,以彩帛、彩纸扎制,甚至悬挂珠玉,一般在大型酒店门口搭建,以作揽客之用。但寻常酒店揽客的彩楼欢门,最在意的好似是一个“高”字,各家酒楼卯着劲往高里搭,跟拼积木似的,恨不得把楼顶直接捅到天上去,仿佛谁彩楼高耸入云,谁能就更胜一筹。罗月止此番却并没有承袭旧制,非要把花台搭的有多高。这是比赛用的彩楼,借鉴勾栏的搭法,追求的就是一个造型奇美,视角广阔,娘子们上台献艺,就跟现代爱豆选秀似的,要的就是一览无余的舞台感,能让百米之外的路人都能将台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果然,比赛当日,小甜水巷前那叫一个人声鼎沸,水泄不通。花台后由帷幔和屏风遮挡着,是专门圈出来供参赛娘子们候场的后台。比赛还有半个时辰正式开始,罗月止坐在后台里,看着来来往往、花枝招展的参赛娘子们同自己问好——然后含羞带怯地同赵宗楠问好。罗月止终于发现,这些天赵宗楠好像混的忒是如鱼得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跟娘子们都混熟了。久经欢场的姑娘们看见他,就如同刚刚及笄的少女一样腼腆,眼睛都恨不得黏在他身上不下来了。罗月止:“……”敢情一边黏着我,一边又跟花街娘子们释放魅力去了。真就两边不耽误呗?--------------------作者有话要说:被人喜欢是被动技能。by无辜的赵宗楠极致盛会细细算来,这半个月时间罗月止组织花魁大赛,称得上是殚精竭虑,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快把半条命都搭进去了。赵宗楠亲眼见罗月止的黑眼圈一点点变深,强行按着给他号脉,转头便差倪四回家给他煮了补脾汤药带过来,每日盯着叫他喝。罗月止觉得药汤子味苦,喝几天就不乐意了,百般推脱,说这就是工作常态,自要没完成任务,他这脸色不好的病就治不得。多谢官人体恤,不必劳烦了,还请收了神通吧。赵宗楠第一次见他工作起来这个拼命三郎的架势,一时间竟动摇他不得,只能暂且作罢。实话说,赵宗楠本有些微词,觉得不过赚些钱帛而已,何苦将身子搭进去?罗月止这样拼命,实在有些不值当。但直到大赛当天,赵宗楠亲眼目睹花魁大赛的盛况,才终于明白了罗月止那些屡屡制造的“奇迹”背后,原来都有这样的代价。盛会从早上辰时持续到了下午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