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楠面不改色:“这是不打算认下了?”“本就没有的事,我为何要认。”赵宗楠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端坐片刻,未曾说话。“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高兴。”赵宗楠沉默半晌后道,“我也没觉得是我会错意。”此时日光已经散尽了。最后的霞光如同初雪融化在地平线上,天幕拉起灰沉沉的夜色,像是掺了浓墨的靛青。屋子里的光线似乎比外头更暗淡些,两个人离得不远,却无力再将对方的神情看真切。罗月止不知道赵宗楠怎么想的。但罗月止觉得这样刚刚好。罗月止轻声道:“萍水相逢,知己难求,或许是这样才叫公爷误会了。”赵宗楠没言语,好像并不想接受这样的说法。他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罗月止榻边,规规矩矩的,反倒显得有些困惑,甚至在剪影中都能看出一点迷茫的委屈。但他好像很快整理好了情绪,背挺直起来,轻轻整理自己的袖子。“我失态了。”赵宗楠笑起来。他在一些地方有着非同寻常的自尊,这让他习惯了随时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让自己脱离坦诚见人的窘境,重新变得游刃有余。从这一点来看,赵宗楠与罗月止这两人其实如出一辙。“方才睡得好吗?”赵宗楠问,“我特意让人在屋里点了香,是用檀香沉香和鹅梨调制的。”“南唐的鹅梨帐中香?”罗月止轻声笑起来,“传闻中,这味香南唐后主与皇后伉俪情深,为静神好眠而一同创制的……公爷还真是爱开这种玩笑。”赵宗楠语气很温纯,听不出情绪:“如果我之前会错意,惹了月止不高兴,还请宽恕一下吧。莫要再揶揄我了。”罗月止心里有点发酸,借着昏暗的光线遮挡过去了:“公爷这样说,倒显得我在欺负你。”“难道不是吗?”赵宗楠问。这次换罗月止沉默了。“倘若,我是说倘若。我真的对公爷有那样的意思。”罗月止没有忍住,他问赵宗楠。“公爷说愿意同我试试,可明白这‘试试’二字的分量?您身份贵重,与我有云泥之别,您试试没关系,可若是试腻了、烦了,觉得不想再试了,叫我该如何自处?您在我身上盖了延国公府的戳,往后又与我散了,这戳印却割不下来,之后我可还能在东京立足?”赵宗楠话接得很快:“你果然生气了。就是因为这个生气。对吗?”罗月止:“……”罗月止:“……我都说了是倘若。你干什么回避问题。”这人的聪明劲儿有时候使不到地方,反正挺招人讨厌的。“那便是倘若。”赵宗楠回答,“倘若如此,我也能护你周全。”“好聚未必得好散。您赤子心性,将人性想得太浅了。”“那你要我怎样?”赵宗楠仿佛被这句话激起了一些火气,他说话声音变快了,“那你要我怎样?在这里立下誓言,娶你做国公夫人?”罗月止:“……”罗月止扯扯嘴角:“我叫你做罗家夫人,三书六聘、明媒正娶,你愿不愿意?”赵宗楠:“……”“这就是了。”罗月止知道错不在他,只是心口有点冷。觉得他有点可怜,自己也挺可怜。“这味鹅梨帐中香实在管用,都叫人白日生梦了。”罗月止心软了,他轻声道,“公爷,方才那一番话,我们就当一起做了场梦吧,好不好?”赵宗楠不说话。“相识相知不易,如果您跟我一样,还想以知己好友的名义相交,便请在我躺下之后悄悄离去,我就当一觉睡到了日落,我没见过您,您也没与我说那些话。我一盏茶后便也会自行离开,权当是梦境一场。”罗月止不等他回应,背对着他躺在了榻上。他总是在躺倒后把自己微微蜷缩起来,好像是在保护自己,又像是受不得风,于人后偷偷躲起来取暖。认识这么久,罗月止自觉已经知道了赵宗楠是什么样的人,此时给他台阶,他大概率是会选择走下去的,便阖起双目,静静等待他离开。他留心听着背后的动静,却根本无所察觉,耳中唯独盛满了自己恍恍惚惚的呼吸。不知这样僵硬的躺了多久,罗月止想动一动,却猝不及防感觉到脸侧的温度。赵宗楠身上有种类似药香的味道,很清淡,从脖颈和衣襟飘散出来,非得在这样的距离才能闻到。这股贴身的香气像雾一样笼罩在罗月止身边,盖过了房间里那股带着淡淡梨子气味的帐中香。赵宗楠的嘴唇有些温热,和手指冰冷的温度全然不同。很软,比指腹还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