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辉煌,照耀得目之所及皆是光明。偶尔有吏治不修的现象出现,譬如刘家那对兄弟的所作所为,可就连我一个平民商贾,也能拼上力气同他们搏一搏。于是百姓胆子也大,埋怨开封府断案太慢,嫌弃皇城司做事霸道,不乐意皇宫扩建挤压了宫墙外的小生意,这一桩桩一件件,传到禁省之中,连官家都得低头听着。”灯火苗映在罗月止眼中,像两颗橙红的星子。“但皇城外面,还有千千万万的人未曾见过这灯火。”“没见过光明,走不出囹圄,五指陷在黑黢黢的深夜里,便觉得整个天下就是这般模样,日子只有这一种过法。于是多说一句话都是僭越,多有一分希望都是妄念,只想着黑也有黑的好处,起码人还能活着,起码还有口气儿能喘……”王仲辅担忧地看着他:“月止?”“怎么会‘从来都是这样的’呢?没见过,也不想见了,就这样过下去吧……这怎么能成呢?”罗月止喃喃道。“人得知道痛啊,得知道不甘愿啊,得对将来有个盼头啊。否则要怎么活下去呢?”“月止的意思是,生民不知其所苦……”王仲辅脸色看不出喜怒,反倒有些严肃的意思,“我理解你的难过,可这话说出口,是不是自视过高了。”多留几天王仲辅道:“底层百姓痛苦,暂且无力改变,苦中作乐不是错。如若不然还要怎样呢?照月止的意思,他们觉得不公、觉得愤慨,难道都落草为寇去吗?”罗月止反应过来,险些出了一身冷汗:“我并非此意。”“我自然知道你是一时心急。”王仲辅眼神熠熠生辉,“地方吏治良莠不齐,天灾人祸之下,生民痛苦,可我们苦读多年,离京出仕,他们的痛苦,不正是要由朝廷来消解?虽今时今日无法一举改换,但假以时日必定能变得更好。”罗月止见他如此反应,不由为他高兴:“……看来黄州知州官做得确实不错。”“高知州乃是范公门生,自然非同寻常。他还是你那《壬午进士学报》和《杂文时报》的忠实读者,听说你来,直说要见你。”罗月止眨眨眼,颇有些意料之外。何钉。罗月止既是书坊东家,对每篇文章与其背后的逸闻故事自然是了如指掌,尤其将《真假和尚》与假度牒公案讲得细致。王仲辅只听他在信中提及几句,并不得如此细致的讲述,此番便也忍不住认认真真聆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