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纯宁拗不过两个女儿,点头应允,并细心嘱咐道:“今天家里人多杂乱,你们小心些走路,不要冲撞了客人。外祖父今日要款待同僚,也不许去缠着他。”富家姐妹应下,拉着手高高兴兴往外跑。晏纯宁看这俩人撒了欢儿,好似是没把话听进心里,赶紧叫身边两位仆女跟上。晏纯宁坐回榻上,脸色有些苍白,强撑着精神同赵清亭、蒲梦菱等娘子们说了一盏茶的话。满面倦怠已然藏不住了。她略带歉意地笑笑:“最近神思不定,食不下咽,脸色看着不讨喜,让妹妹们见笑。”蒲梦菱问:“前些天跟大娘子说的方子可试过了?”晏纯宁回答:“多谢妹妹惦记。不瞒你说,方子确实管用了几日,不过这两天又难受起来……女子十月怀胎,总是要苦苦熬下一场。吃了妹妹的药,能有几天松快日子,已然是偷来的福分,我不强求。”蒲梦菱轻轻捧过她的腕子诊脉:“大娘子这话说的可不对。旁人顶不了娘子的罪受,自己便要心疼自己才行。我再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调理的法子。”晏纯宁温柔地看了她半晌,转头轻声同赵清亭笑道:“真不知道谁家郎君能有天大的福气,能娶到蒲娘子这样的姑娘?”“可别提这事……”赵清亭说起这事就愁得慌。“本想借着今年新科放榜,给梦菱在京中寻门亲事,可忙碌多时,不是被人抢了先、就是相看不上,如今她十九岁了还没寻到好人家,辜负舅母嘱托,可是叫我和母亲愁坏了。”晏纯宁温声劝导:“当今小娘子成婚都晚,也不必太过着急,缘分自有天定,也该听听她自己的意思。”赵清亭笑她:“你也是个晚嫁的,得了好姻缘,自然向着她说话……可天下郎君,有几个能像你家富彦国?深情款款,视你如珍似宝,可是羡煞了全东京的娘子。”晏纯宁抿起苍白的嘴唇笑了笑。蒲梦菱诊脉完毕,叫来笔墨。晏纯宁如今虚不受补,吃不得烈性的药,故而蒲梦菱只给她记了几种开胃补身的吃食,让厨房试着改一改菜色,以食疗补,兴许能好受一些。就在这时候,意外发生了。有仆女跌跌撞撞闯进内室,泪流满面地高叫道:“大娘子!大娘子救命!二姑娘溺水了!”晏纯宁脸上仅存的一丝血色霎那间褪尽了,猛地站起身往门外快走几步:“你说什么……”话音未落,她便眼前发黑,好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软险些倒在地上,赵清亭赶忙扶住她:“你怀着身子,别着急!”蒲梦菱迎向门外,难得言辞激烈:“在哪里溺的水?可有人救了?大娘子如今受不得惊吓,你找她喊救命有什么用?快带路过去……”仆女大惊之中失了分寸,自知做错了事,赶忙带着蒲梦菱去往晏府荷花池。今日设宴,晏府人多嘈杂,更有涂面画彩的艺人来来往往,好不新鲜。富家大姑娘仍是个半大孩子,看得眼花缭乱,不慎松开了妹妹的手,不过转眼间的功夫,两岁的妹妹追着路过的蜻蜓,猛地栽入花池之中。大姑娘吓得魂不附体,九岁大的女孩在岸边尖叫哭喊,连声喊着:“燕尔!燕尔!”但周围乐声嘈杂,哭声险些被丝竹舞曲掩盖过去。还是偶然路过的郑家三郎发现了她,撩起袍子,当即下水,在满池花泥中好一通摸索,一把将小姑娘捞了上来。这荷花池水深不过胸口,但对于两岁大的小童来说便是无底深渊,郑迟风将她抱到岸上,怀里的小姑娘已经浑身软绵绵没了意识,面色发青,眼口紧闭。晏相公闻讯赶来,素来娴雅沉静的当朝相公,为官数十载,什么风浪没见过,但看到池边奄奄一息的亲外孙女,满面仓皇,双手登时抖得不成样子,高声叫仆从快去请太医!郑迟风曾听人说过要如何救溺,但全没实践过,压腹拍背等法子施展一通皆不奏效。蒲梦菱从人群中挤进来,高声道:“郑官人!将她放在地上!掰开她唇齿!”郑迟风在伯爵府见过蒲梦菱施救,自知她本领,连忙照做。蒲梦菱跪坐在富二姑娘面前,将小孩柔软的身体摆平,一手按住她前额,一手提起她下颌,也不顾不得什么礼法,直接将手指伸进女孩的口腔之中,将喉中淤泥水草尽力清除干净,然后用耳朵紧贴她口鼻,终于感受到一点微弱的呼吸。“还能救。”蒲梦菱低下头,捏住她小小的鼻子,往她口中渡气,而后按压其胸腹。如此重复三十余次,富二姑娘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呕出一股污水,双眼昏昏沉沉睁开一条缝隙,待神智回归,看到面前的蒲家姨姨,猛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