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止解释道:“此乃糯米浆造的纸张,专用在临摹字帖上的,全天下仅此一家,金贵得很。这批字帖只做了百余册,尚未开售,便先便宜你吧。”郑迟风果真感兴趣,将这字帖翻来覆去看了好久,颇有爱不释手之意。等欣赏够了,郑迟风才突然回过劲来:“且慢,这字帖金贵,你又送了这么多本,我必定会拿出去给人炫耀炫耀……说白了不还是帮你宣传?好个抠门的商人,真是怎样都不吃亏。还说便宜我呢,我哪儿能占到你的便宜?”罗月止表情无辜:“这是怎么说的?你可知以后这字帖上市,一本要卖多少钱?”“多少钱?”罗月止伸出手指:“一贯钱。”郑迟风险些把他的宝贝折扇摔到地上:“一贯钱?罗小员外如此定价,不若直接到寨子里落草、拦路抢劫去好了。”“这纸张可是由糯米做成的。全天下由粮食做原料的商货,哪有便宜的呢?想要风雅,就得付出代价。”罗月止一本正经道:“这就叫做‘文艺税’,你可能听得懂?”郑迟风虽没听过这稀奇古怪的名词,但闻其字而通其意,不禁失笑:“奇谈怪论,但仔细想想也有些道理。”“往常酒水吃食、文房用具,品质相差不大,仅仅是起了个好听的名字,也要比寻常商货卖得更贵一些。这不正是让人多掏了一份风雅钱、文艺税么?”罗月止莞尔:“正是此理。”郑迟风举起酒水在胸前:“算你能说会道,这‘税’我认下了。那便领受罗小员外相赠,待见了同僚友朋,定会将这字帖好生炫耀一番。”“多谢郑寺簿美意。”罗月止笑着同他碰杯,“日后若有还什么新奇物什,我们再来合作。”……时值初夏,铅笔买卖之火爆,几乎无法言说,京郊的铅笔作坊全力运作起来,才能勉强供应上京中所需。京中好些商贩工匠,见有利可图,纷纷起了模仿之心。他们知道这笔叫做“铅笔”,就满街去采购铅粉,但无论怎么炼铅,也仿造不出那坚硬而顺滑的笔芯来,不由百思不得其解。罗月止这也算是无心插柳。一个参照后世习惯的起名方法,误打误撞,反倒成了个极有作用的防伪手段。罗月止有意提高生产效率,叫范管事从附近的村落当中挑选了许多汉子来作坊中帮忙,并要求他们对此工作保密,绝不许对外声张。农闲之时有份额外的工钱赚,月银又很是丰厚,农户们嘴巴自然闭得牢,至少短时间内,应当不会有人追查到铅笔的出处。罗月止交给各家“铅笔分销商”的地址,也是京中货物中转的库房,并非京外药庄中的作坊。在铅笔卖得如火如荼的日子里,并没有人知道——这铅笔背后的东家,竟是这位只喜欢帮他人做生意,自己从不涉及生产的广告行首罗月止。连广告行会的同行们,都以为罗月止率先在《开封日报》中附赠铅笔,只是事先与那铅笔背后的东家达成合作,草蛇灰线,提前布局而已。而当他们偷偷起了私心,试图绕过罗月止,直接与制造铅笔的东主联系时,却发现此路不通。探听消息的伙计们在京中打了几个转,铅笔的线索便如同泥牛入海,再也寻不到踪迹。周云逑率先收了手,甚至开口劝孟天庆等人莫要再深究。孟天庆瞪着眼:“你也看到了这铅笔有多好卖,甚至连最讲究的读书人都动了心思,只要假以时日,铅笔顺着水路铺展出去,卖遍天下也说不定,其中油水足能把人给淹死。”“如今只是个开端,若现在不与背后的东主多加来往,未来更难攀上交情,难道就眼看这小行首独占了大头不成?”然而周云逑道:“能琢磨出这铅笔制法的岂是凡人?你我在京中也算是有些根基,若这样都接连碰壁,说明此事隐晦,并非你我能揆度。这是在汴京,商场之中派系林立,一眼望过去尽是些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秘密。查不出来,又何必强求呢?”赵宗楠听手下人转述了这段话,随口评价道:“倒是个少有的明白人。”“去查查此人底细,若没什么大问题,可差人多加接触。”倪四问:“是为了罗郎君?”赵宗楠继续低头看书:“如今他身边可用的亲信太少了。”倪四明悟,低头称是。满京城的人被铅笔吸引走注意,盯着罗月止授官的人群很快便散了个干净。这就是信息传播迅猛的好处。焦点一个接着一个换,叫人目不暇接,热度来得快,消散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