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娘子皆应答。待他走远,郑幼云看着他背影:“我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郎君……”“确实罕见。”难得郑甘云也如此评价一个人,“此人矛盾得很。”郑幼云歪头看她:“怎么说?”“明明长得像个柔弱书生,实际却是个门路通达、家财万贯的商贾;但你若说他追名逐利,身上沾着铜臭味,却又不是那么回事儿,开口讲起话来温文尔雅,比那些满腹墨水的酸儒还谦和。这不是矛盾是什么?”蒲梦菱闻言莞尔,默不作声。郑幼云扯扯她衣袖:“梦菱跟他不是之前便认识,你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来说?”蒲梦菱愣了愣。蒲梦菱不住有些晃神。前段时间她经常反思,屡次三番问自己:为什么之前偏对他有了那份朦胧的、逾矩的心思。反思良久,她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位萍水相逢的郎君身上,有太多她求而不得的东西。知世故而不世故,温和、聪明、狡黠、圆融……这些词,虽夸人的时候常说,但世间真正能做到的人又太少。而相处得久了,她却总能发觉这貌不惊人的罗郎君,似乎在很自然地表现着这些品质,以至于超脱于寻常之外,明明是个市侩商人,反倒显出些飘渺不定的仙气了。披着满身的潇洒自由,这样的人。蒲梦菱与女伴对视良久,半晌后才道:“应当是个让人羡慕的人吧。”但迎着郑家姐妹若有所思的眼光,蒲梦菱又摇头:“我乱讲的。”她轻声笑起来,拉两姊妹坐下:“我同罗郎君其实也没有多少交往。他同我表哥关系好,我不过是顺带的……快喝盏茶水歇歇,一会儿直选会可不能错过啦。”被他们提在嘴边的“直选会”,便是购物节中最具亮点的开始,看到测评文章中被广泛推荐的产品,心痒难耐想要购买的行为,被人叫作“种草”。而发现某款风头正盛的产品实际上品质平庸,不堪重用,继而失去购买兴致的举动,被叫做“拔草”。这形象而妥帖的说法很快便走红,成为判断某位娘子是否紧跟京中潮流的依据和象征。而“直播”便是直抒胸臆,不论种草还是拔草,将每款商品堂堂正正摆放到人前,由“主播”负责唱名介绍,供所有人现场评测,现场出价买卖。据说今天直选会上的商品,大都会有前所未有的折扣,且货物都是限量供应的,若哪款产品供不应求,还需要抢上一抢。今日来的大都是闺阁女儿,往常深居家宅之中,身边吃穿用度全靠仆使统一采买,从来没参与过这样的活动,可是生生期待了好些天。甚至有许多姑娘,事前做足了功课,认真摘抄往期《妆品月刊》上的各式测评,拟出一份购物清单,方才都没顾得上去签名会排队,抱着笔记在花台下正襟危坐,就是打算占个好位置,好好买上一买。这些娘子大都是清流官宦儿女,父亲在朝中为官,光凭俸禄一年其实赚不了太多的钱,甚至一些家庭没分配官邸,供着大宅子的月租就已经用掉了一半的银钱。家里要养的人太多,批给女儿们的月钱自然不会太丰厚。能以便宜的价格买到最多最好的胭脂水粉,簪花披帛,对她们是最有吸引力的。反倒是黄文婼这样商贾家出身的娘子,地位不高,钱却花不完,来此购物会纯粹是凑热闹消遣的。终于逮着个机会压她们一头,黄文婼自然不愿错过。她摇着团扇四处寻找,终于见着郑家两个庶女同那蒲梦菱一道过来……怎么还被人领着去前排入座了!团扇之下骤然风急,甩着手腕呼呼地扇。凭什么!连她都只抢到了第五排!罗月止问身边的阿青:“你没问错?那个恨不得把团扇当火尖枪耍的……就是黄家那小孙女儿?”“是啊。”阿青差点没憋住笑。咱这东家看着斯斯文文,有时候一张嘴真是太损了。“怎么跟想象中不太一样。”“东家想的是啥样?”“以为是个大小姐。”罗月止随口道,“结果看起来笨笨的。”……得亏没被她听见,否则高低得在罗月止脸上挠一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