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辅拧他脸蛋子,没接话。罗月止心情不好,回城后罕见地推掉了工作,独自一个人回了界身巷。赵宗楠正站在书房中写字,难得看他这个时辰出现,将笔安放在玉雕笔搁上,抬头笑问他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罗月止没说话,一头扎进他怀里。赵宗楠搂住他:“你这有钱赚就生龙活虎的主,还有心情欠佳的时候呢?”罗月止许久后才出声:“你能看见我吗?”赵宗楠摸到他腰侧,手臂用力,将他整个人托到桌子上坐着,笑道:“不仅能看到,还能碰到呢。”罗月止唉声叹气,觉得赶来找他也是白来,知己难求,人生真特么孤独。赵宗楠观察他一会儿,偷偷去挠这伤春悲秋的小郎君的痒痒肉。伤春悲秋的小郎君破防了,拦着他手,笑得很生气:“官人该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说我总不正经,你就正经了?”“我儿时住在禁省之中,不谙世事,时常被东宫责骂,就喜欢到处找地方去藏。那时候身材瘦小,最喜欢躲去云归亭旁的山石底下,仿佛整个人世间就剩我孤零零一个人。”罗月止安静下来。赵宗楠声音很平静,他其实很少说起儿时在宫中生活的往事。“安静太久了,又没人来找,天黑下来便胡思乱想,是不是根本没人发现我不在了?从山石下面出去,这世间再没人能看得见,也没人记得,飘飘乎乎的,成了一只在那偌大宫城中游荡的小鬼孤魂。”“后来呢?”“甚么后来。”赵宗楠微微低着头,指腹轻轻摩挲他毛茸茸的眉尾。“日子照常要过。宫闱之中不许人愁眉苦脸,怕大娘娘看了不喜欢。若日子熬不下去了,就想办法逗自己开心,逗着逗着,就顺顺当当长大了。”罗月止沉默了,也伸手去够他痒痒肉。赵宗楠不怕痒,笑眯眯任他折腾:“月止能看见我吗?”罗月止就不闹了,回抱住他:“不仅能看到,还能碰到呢。”赵宗楠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以后若不高兴了,就把我这儿当成云归亭旁的山石缝,来同我一起躲着,若是两个人,总归能看见对方的。”罗月止闷闷“嗯”了一声,心腹之间热热的,心道有这话不早说。比挠痒痒肉管用多了。须臾之间自王介甫动身出任扬州,罗月止突然发觉,春夏之交,他所熟识的有官人们,境遇皆发生了诸多变化。晁知府喜得升迁,从权知开封府事擢升参知政事,相当于从地方长官提拔为中央要臣,地位权柄等同副宰相,从今往后若还有幸见面,便要称他一句晁相公了。他手下的赵判官同样右迁,带着善理政务的累累功绩,即将离京出任洪州知州,执掌一州内政。王仲辅也终于等来了封官,圣旨传信,授大理寺评事,黄州主簿,四月三十日前到任,不得延误……细细算下来,距离启程也就剩十天左右的时间。谁成想前些天金辉门外笑着说出口的离别,眨眼间便真的到了面前。罗月止连着失眠好几天,赵宗楠叫他吃多少兔子药糖都不顶用。后来赵宗楠都有些生气了,沉默半晌,说你若这么舍不得,不如同他一起离京好了,总比困在京中日日辗转反侧来得轻松。你们这珠联璧合的劲头,兴许在黄州照样风生水起,官商两运皆亨通,我不管了,成全你们一段佳话便是。罗月止顶着双黑眼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哄:“我没那个意思……”赵宗楠声音有些冷:“正月十五刚同我定下情誓,第二天我派人去接你,苦等不至,你反倒起了个大早去爬他王家的墙头……这样的事还有许多,你当我全然不知?”罗月止大惊,努力睁开肿肿的眼皮:“你又派人跟着我。”赵宗楠全不上当:“月止这时候避重就轻能顶用么?”罗月止“哎呀哎呀”了半天,都不知该如何自证清白:“你说哪里话,人家才看不上我呢,人家喜欢那种……”罗月止憋了憋,将手举得老高:“那种的。”赵宗楠微微眯起眼睛:“若我没理解错月止的意思,前些天城中传他不近女色的风闻,倒是个真事?”罗月止反应过来,默默放下了手:“我没说。”赵宗楠若有所思:“还喜欢个子高的?”罗月止:“我没说。“……南下黄州,山高水远。王家老太太自入了春天身子骨就不太爽利,听说王仲辅要走那么远的路赴任,从此之后聚少离多,更是生了场病,卧床不起。罗月止二话不说跑去广济医馆,将文冬术扯过来给老人家看病。冷面医士亲手给老太太施了针,拿出祖传的吃力伽丸调理身体,这才叫老太太有力气坐着轿子,亲自去城门目送孙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