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辅是如何打算的,难不成就要一直避而不见么?”“我原以为前缘尽断,他再也不回来了,却没想到今日闹出这么一场。”王仲辅失笑,语气说不出的苦涩,“你看他那讨人厌的样子,我怎能避的开?”京中传言王仲辅如今说这话,并不是要批判何钉的过错。官员失道,则有侠乱,历代必然。王仲辅当然知道何钉的为人。若非被逼到绝路,谁愿意铤而走险,背井离乡?王仲辅原本打定主意,只要罗月止不问,他不会主动将何钉旧事同他分说。月止如今与延国公交往甚密,何钉在赵家人的江山上做些以武犯禁、杀人放火的糟心事,叫他知道了并没什么益处。但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到了要坦诚布公的一天。罗月止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对何钉异样而视。他一开始就是看中何钉身上那股侠气才愿意结交,后来何钉火烧刘家外宅,在刘科的天罗地网之中保护证据,力挽狂澜,救了冯娘子,也救了罗月止身家性命,光说这份恩情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去还。罗月止神情严肃:“我定会保守秘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仲辅担心的事情我明白,公爷那儿我更不会透露半句。”他犹豫半晌,有些话还是不吐不快:“可在我看,倘若日后仲辅真的赴任地方,我这哥哥不一定会老老实实在京中呆着。先不论你与他之间的情谊是什么形状,你外出做官人生地不熟,身边有位豪侠为伴,也能叫我们都安心不是?如何能称作把柄?那、那包拯身边不还得有个南侠展昭、锦毛鼠白玉堂呢?”王仲辅愣了愣,没听明白:“包拯……去年升任端州知府的包希仁?月止何时关心起地方吏治来了?那展昭、白玉堂又是何人?”罗月止舌头打结,发觉自己一时情急说岔了。“方才那句不算,你便当我说胡话。”罗月止定定心神:“我的意思是,哥哥今日榜下救人,将你从争相说媒的管事们手中抢夺出来。看那架势,是打死都不愿叫你娶房娇妻、给人家当好女婿去的……哪儿像是要同你断了?你若离京,他保不齐要跟着同去,难道要拦他么,谁又拦得住?”王仲辅沉默片刻:“等明日我单独同他谈。”罗月止在夜色中观察他神情:“仲辅想快些娶妻成家么?”“怎么能。”王仲辅失笑,“我如今这情形剪不断理还乱,成哪门子的家,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老太太对你的婚事是什么意见?你如今进士及第,少不得有媒人排着队登门,她难道不会帮你操持相看?”“祖母那儿我自能想办法拦,外放出京日子不安定,拖也能拖些时候。”“打算拖到什么时候?”“拖到……”王仲辅吐字如同叹息:“拖到把前尘往事尽数放下的时候。”……王仲辅与何钉单独谈了什么,谈的结果如何,罗月止事后并不知情。他们俩都没开口要说的意思,他便也没有多嘴去问。至少明面上,大家看起来都是笑着的。状元游街,天子赐宴,三年一遇的鼎盛热闹,整个京城都跟着意气风发。金明池赐宴后不出三日光景,新科进士的名册已经送到了郇国公府。京中要招女婿的官宦人家,都差人在金明池画了进士像,郇国公府也不例外,画像连同名册一起摆在了蒲夫人静水轩的桌案上。蒲夫人与赵清亭同坐,母女俩低头敛眉,认真至极,对着画像和名册,将年迈的、已成婚配的剔除出去,在年轻进士中为蒲梦菱寻合适的人家。赵清亭之前私下同蒲梦菱聊天,知晓她想出京游历的志向——结果这几天再去问,姑娘口风又变了,说想留在京中。叫蒲夫人和赵清亭都是一头雾水。可按照常制,只有一甲进士及第才有机会直接出任京官。寻常新科进士都是要外放历练个两三年光景,如何能留在汴梁?今年一甲几个人:状元郎杨寘,是晏相公二女婿杨察的亲弟弟,有杨察做参谋,在晏相公一派的清贵朝臣中择亲家,亲事早就许配好了;榜眼郎君王珪、韩绛,皆是高门出身,一个弱冠之年淡雅秀静,一个而立之年刚毅庄重,条件也是极好的,但他们科举前都是受恩荫的有官人,自然早早成家,都考虑不得;第四名叫王安石,听说勤奋好学,聪慧非常,曾经家境也好,但去年刚刚成亲,小夫妻伉俪情深,甚至于夫人一路劳顿,硬是陪着官人赴京赶考的……蒲夫人越看越愁得慌,只能顺着榜往下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