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郎君站在窗边眺望,神色舒缓,眉目间的疲惫和紧张都消散了不少。王介甫点评道:“闹中取静,好地方。”曾子固望向罗月止:“从去年开始,这座柳井巷茶坊便红极一时,周小娘子击登闻鼓,为寿州父老伸冤的事迹更是妇孺皆知。我方才想起来……她背后那位年轻的商贾军师,便是面前这位罗郎君吧?”王介甫和李人俞去年都不在京中,自然不晓得这些事,罗月止被几个人盯着,不好推托,便大抵将周鸳鸳的故事说了一遍。李人俞听到天子赐牌匾,眼波闪烁,觉得桌上的白瓷都金贵了许多。王介甫听完故事却神色凝重:“官吏不治,绝非一州一府之事。”罗月止在樊楼一直不太敢与王介甫对视,如今听到这话,却抬眼主动对上了王介甫的眼神:“往常这些事,我都不敢细想,我一介商贾,手无缚鸡之力,目之所及不过一州一府,能帮到这么一个已是费尽全力。但各位郎君却与我不同。”“各位刚刚从贡院出来,皆负治世之才,未来金榜题名,高居庙堂,若能辅道佐德,忧勤国家,造福的绝非一家一户,一州一府,而是万千黎民,天下江山。”这话说得郑重,几位贡生脸色都凝重起来。王介甫沉默片刻,拱手为礼:“郎君高义。”“嗐,我这不苦读也不科举的,说起这话自然轻飘飘,让诸君见笑。”正巧茶坊的茶水果子都上来了,罗月止连忙转了话题,“这是茶坊最具声名的卤梅水、薄荷茶与乳茶饮,快请各位尝尝。”曾子固原先视他为寻常市井商贾,方才听完那一席话,多少把他当成了半个修身齐家的同道中人,眼见着改了态度,说笑起来:“今日可是沾了罗郎君的光,需得好好品一品。”紧随其后,连王介甫这样素来对吃食不挑剔的人都道出一句“好”来,足见给罗月止的面子。李人俞妙绝古今,但带韵的诗词就差上一截,也没什么兴趣去打磨词藻,但李人俞是诗文秀丽,策论却不行,能算得上是个才子,却弱于政见。王家兄弟俩就不说了。他们王家兴许是祖上风水好,后辈们从小就均衡发展,笃学多识。尤其王介甫,自小就是个六边形战士,素来不知“偏科”为何物。“如今考场上都是偏重诗文,轻于策论,李郎君也不必太过忧愁。”偏科生一号曾子固宽慰道。偏科生二号李人俞回敬他茶水。几位贡生说话间都疲乏了,赶在日落之前各自回家休息,今天这一场相谈甚欢,临行前还有些依依惜别的意思。回程路上,罗月止问李人俞近来有什么感悟。李人俞沉默半晌:“京中藏龙卧虎。回想我之前,犹如坐井观天,羞愧难言。”罗月止没再说话,抬手拍拍他肩膀。自己悟出来的一句道理,能胜过旁人说百句。……郎君们出了贡院,但成绩还未登榜,各家宅院便懈怠不得。京中求福的寺庙和道观挤满了人,堵得水泄不通,官宦家就自己请菩萨像和文昌帝君像,要么就进祠堂跪祖宗。也不管什么佛家道家谁是谁家,神仙祖宗哪名哪位,一并拜了去,哪个显灵都成。郑甘云和郑幼云的兄长替妹妹们说了话,嫡母便允她们歇息几日,不必再抄经了,但素戒仍是要守。两个姑娘在后院凉亭里吃兄长送来的杏果子,难得有闲暇写字读书。今日是《妆品月刊》新刊发售的日子。小厮下午将新刊领回家来,郑甘云低着头从头翻到尾,很快随手将新刊扔到了一边去,看上去无甚兴致。郑幼云将新刊拿到手之后先去找自己的文章,美滋滋地欣赏一遍,又去翻“闺阁奇事”的栏目,却没瞅见“云中君”三个字。郑幼云咦了一声:“七姐姐不是写新文了,怎么没见登刊?难道是误了寄送的日子?”郑甘云给自己磨墨,轻描淡写道:“原以为罗氏书坊有所不同,到头来胆魄不过如此。”“真没给登啊!”郑幼云又翻了一遍,“兴许是文章排满了,要留着姐姐的文章去下一期登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