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桂回答:“后来……后来主君的心境就变了,那段时间总一个人念叨着什么‘不争便是死局’。十余天的功夫,便将夫人给他筹备下的田产和铺面典卖了个七七八八,一笔丰厚的钱帛拿在手里,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整日整日地夜不归宿,还经常带着满身的酒气。”“浑浑噩噩好一阵,直到突然走起了好运气,吏部的文书送到家里……还是在开封府下属的富庶大县任职,这么件大好的差事。”罗月止定定瞧了他一会儿:“如今朝廷上下正在打击纳贿而进的官员,你这话说出口,可知会给他引来祸端?”白桂攥了拳头:“若这是个好做的官也就罢了,我并非卖主求荣的人,才不管什么朝廷不朝廷,就权当不知道。可主君偏偏焦躁一日重于一日,再这样下去,就怕他日后会犯下什么错来。我不替他想想出路,才是在害他!”“您是个宽厚的好人,同主君又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我信您愿意帮忙。”罗月止身上恢复了些力气,上前扶起他。“有护主之心很好。然而这事急不得。”“你与我这表弟一同长大,他的性情如何,你应当比我更了解。我与他虽有个兄弟的名分,但交情并不算深,贸然去同他说些大道理,恐怕会适得其反,甚至连累你也受责罚。不如这样……”“他自小是个规矩孩子,若当真要做什么傻事,心里这关难过,怕是先要将自己折腾得不轻……京畿每日都会有报使派送当天的《开封日报》,开封府下县城皆在其列,自然也会到长垣来。你若觉得他情绪不妥,焦躁难安,颇为异常,便去寻罗家的报使,写下这八个字,叫他转递给我。”白桂吸吸鼻子,闷声问他:“哪几个字,请罗二哥儿写在我手心里。”罗月止托起他粗糙的手,一笔一划将字写下来。时过境迁,距离彼时已有数月之久。当罗月止险些将此事忘了,以为自己和白桂的顾虑兴许只是多余的时候,有报使进了罗氏广告坊的门,亲手送上了白桂的八字纸条。“迷途抱恙,亟需调理。”紧随其后,李人俞告假入京的家书也送到了罗月止的手中。罗月止并未声张,只是若无其事地好好招待,暗中观察他的来意。直到他主动问及了妆品一事。罗月止视他为自家兄弟,从前万事皆不避他,甚至曾经将手中地一众刊物都托付给他照看。自己与蒲梦菱交好之事,他自然清楚。“既然如此,便将弟妹引荐给蒲姑娘好了。”家宴之间,罗月止笑盈盈地答话,心却更沉下了一些。果不其然,等孙茺儿与侍女裳秀住进郇国公府多日,终于有了些许动静。蒲梦菱有些紧张:“今日小黛同我说,那位叫裳秀的姑娘假借腹痛,偷偷进了我的书房。”“待客人们各自歇下,我便连夜清查了一圈儿,她仅仅带走了一封我与郑家姐妹来往的信件,旁的什么都没有动……她与那位孙姑娘,是二位兄长叫我带进府的,我不敢自作主张,便先来找你们商量。”罗月止沉默片刻,瞅了赵宗楠一眼:“出在你表妹院里的事,你拿主意吧。”赵宗楠笑了一下:“既然是你表弟派来的细作,便该你拿主意,怎么反而推到我头上来?”罗月止有些尴尬,伸手挠了挠鼻尖:“我托郑迟风去查了,人俞之前能顺利授官长垣县丞,在吏部确实有个举荐人,此人曾与夏知府共事三年,微末之时,受其提拔良多……”“若说人俞此次来京,背后有夏知府的意思,那自然是盯上了我和郑迟风。搜罗郑七姑娘的信件,想来也是为了借此打击我们二人。”“曾经的云中君,行文乖张,针砭时弊,最出格的杂文虽按下未发,但若想以此做文章,摹着字迹重写一篇便是了。我看他们真正想找的,应当是那篇《论女科举》。”罗月止歉疚开口:“当初着急离京南下,交待书刊事务之时兴起举例,便说漏了嘴,说若有类似《论女科举》的文章一定要拦下不发。这祸端实则出自于我,实在难堪。”蒲梦菱忍不住攥紧了手心:“兄长莫怪,其实我也有事瞒着……那篇文章斐然酣畅,我瞧着实在喜欢,万万舍不得烧毁,便私自藏了下来,藏在绝无人知的地方……我、我回去之后便将它烧了,以绝后患。”罗月止愣了愣:“原件还留着?”他脑筋一动,开口道:“梦菱且慢,若原件还留着,此时便不必烧了。”蒲梦菱未曾反应过来,无助地看了一眼长佑表哥。赵宗楠问:“想将计就计,叫他们摹出文章,反将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