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止还未答话,鼻尖突兀凉了一下。他下意识抬头,发现天上终于下起了绵绵细雪。--------------------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有些俗气但我很喜欢的情节。定情之日罗月止拨开人群终于走到赵宗楠身边,沉默半晌,只说出几个字来:“下雪了。”赵宗楠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正月十五雪打灯,好兆头。”罗月止仍没回过神来,随口道:“官人还知道农谚呢。”“我还能分出五谷五菜呢,月止要不要也一并夸奖了?”赵宗楠饱读医书,更会制药,对庶务自然是有些心得,再加上闲暇时读过的《齐民要术》,当代农学的知识储备兴许比罗月止还多些。“怎么不夸。”罗月止抬头在无数花灯中寻觅,请灯摊老板抬杆,取下了一只打着五色绦子的鲤鱼花灯。细细的绢布裹成灯罩,灯上还串着红珠子,烛火在里头摇摇晃晃,将绢鱼照耀得栩栩如生。罗月止问过价格,给掌柜递了颗碎银子,转头将灯柄递给赵宗楠:“送给官人,这就是夸了。”赵宗楠也不客气,将灯欣然接下,叫老板从灯架摘下另一盏铜丝绞架的莲花灯。这盏莲灯扎得尤为饱满,拢而不发,与别家莲花灯都有不同,三层花瓣层层叠叠,被灯火染成饱满的金粉色,底下同样拴着红珠与绦丝。两盏灯本没有挂在一起,如今摘下来凑在一处,方知这乃是特意扎成的一对。鱼灯与莲花灯都是摊子上数一数二的高价货,老板满面欢喜,连忙奉承夸赞:“这位郎君选得真好!鱼戏莲花,财运亨通,乃是吉祥如意的好象征!”赵宗楠听这话自然悦耳,给老板递上半颗银锭子,余出来的钱当作吉祥话的犒赏。老板将锭子接过,笑容恨不得比莲花灯还灿烂些。赵宗楠转身将莲花灯柄塞到罗月止手心里,笑盈盈地拿手里的鲤鱼灯轻轻撞了它一下,叫圆滚滚的莲花轻轻摇晃。里头的烛芯受了惊吓,光华攒动,好似平静的池塘泛起涟漪。他颇为幼稚地同罗月止介绍:“看,鱼戏莲花。”罗月止知道他是故意的,却生不起气来,反倒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罗月止心正飘忽着,笑意藏都藏不住,试图转移话题:“怎么就官人自己出来,身边不见倪四郎君?”“他早有倾慕的小娘子,如此佳节自是要去同相好的风花雪月,何必跟着我。”赵宗楠答道,“也不方便。”“官人胆子真是大,如今落了单,又碰见了我,怎不怕我将官人偷卖了去?”“怎知不是我将月止偷卖了?”赵宗楠笑盈盈看着他。俩人倒是谁也没把谁卖了,人手一盏花灯,并肩于御街之上穿行。明明谁也没明说要一起逛,却不约而同凑成了搭子,漫无目的地观景赏灯。罗月止路过几家摊子,摊位上支着架子,高高悬挂着广告灯箱,光华流转,将买卖写得明白动人,如此深夜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各色映照,宛若霓虹。罗月止就指给赵宗楠看,说这是自己做的设计。不远处铜锣声起,杂技艺人引起阵阵欢呼。罗月止想说话,就得努力去喊:“他们都喜欢这样的广告。年前花大价钱请我去筹备设计,挣了好——多钱!”罗月止凑近,在他耳边大声道:“等过完年,我就分给你啊!”赵宗楠低头,看这傻子裹着毛绒绒的大氅,耳朵和鼻尖都冻红了,还一本正经、兴致勃勃地要给自己分钱花,便没由来地觉得心动。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缺过银钱,官家赐下的珍宝在库房堆积成小山,遍数下来也无甚新鲜。可他此时身陷在拥挤的人流之中,耳朵里吵得要命,却觉得身边这人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很珍贵,贵得叫人捧都捧不住,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珍藏。“这里太吵了!”赵宗楠俯下身,不顾甚么森严的言谈规矩,学他的样子大声道,“我们去安静些的地方!”过了虹桥往西走,远离御街,人一下子就稀少了起来。罗月止被赵宗楠领着越走越偏,大抵知道了这人打着什么主意,却没什么心思反抗。心猿意马的俩人躲进巷子里,耳朵清静下来,反而觉得不适应。“刚从亮堂的地方走出来,我眼前都看不清东西。”罗月止想挡一挡心跳声,便率先开口说话。赵宗楠没回话,将他抱进怀里。“还有多少天?”赵宗楠轻声问。罗月止半抬着头,看不清夜色,只能借灯笼分辨出一小片极其细碎的雪花。他将手搭在赵宗楠背后的毛氅上,摸到绒毛上一层凉凉的、半融化的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