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罗月止将之前默背好的酸话往外倾倒的时候,蒲夫人温和地看着他,手指却悄无声息挪动到他手腕上去,轻轻按住他寸口。罗月止吓了一跳,回头眼巴巴看赵宗楠,无声问他怎么回事。赵宗楠解释起来倒是云淡风轻:“我母亲学医数年,素来以脉诊人,月止不必紧张。”“我早听长佑提起你,又收了你那么多件精巧可爱的礼物,结果到今天才见到人。”蒲夫人声音中满是笑意,“脉象平顺,有神有根,是个端正郎君。但小小年纪不宜过劳过虑,日子还长,应当更放松些。”罗月止哪儿敢说什么话,低头应下。“我家小孩虽不是娇生惯养,但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小郎君,你该理解我们做长辈的忧心,本不愿叫他跟在一个蹉跎劳碌的人身边过日子。”蒲夫人继续温和说道:“但我已听闻郎君诚心,今日见到你也觉得喜欢,若我家的小郎君也对你有意,今天便把事情定下来吧。”罗月止听得大气不敢出,脑子里直犯迷糊。心说:原来赵宗楠说起话来意味深长、让人浮想联翩的毛病,也是从母亲这儿学来的。什么小郎君、什么事情定下来,到底是说人呢还是说猫呢?蒲夫人依旧拉着他的手,慈眉善目:“你不愿意吗?”罗月止只能点头,一边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一边回答“愿意”。蒲夫人弯起眉眼笑的时候,同样叫人看不出深浅:“来人,去将晞哥儿抱来。”又问罗月止:“既然成了一家人,你可有个小名儿?我该叫你‘阿止’吗?”罗月止又只能点头,说家里长辈都这样叫。无从拒绝地接受了这个亲近的称呼。他只跟蒲夫人说话,都不敢去看赵宗楠的反应了,觉得看了也是白添一份不清不楚的揶揄。直到晞哥儿被侍女抱来了殿上,罗月止才有缓缓神的时间。蒲夫人搂着晞哥儿轻轻地晃,这小郎君比自家妹子爱出声,被她搂着摸了片刻,便摇晃着蓬松的尾巴,“咪呜咪呜”叫了好几声,小甜嗓子又软又嗲。“你看阿止好看吗?”蒲夫人问晞哥儿,又轻声同罗月止解释,“晞哥儿自己品相没弟妹好,却对人的容貌举止挑得厉害,若他瞧不上眼儿,便抱都不愿让人家抱,这样挑三拣四的,便成了这窝小猫里最后剩下的一个。”“蒲夫人这样说,叫我紧张得厉害。”罗月止借来一张坐席,道了声失态,恭坐在一侧,与晞哥儿平视,笑道,“那便来试试,小郎君能不能看得上我。”蒲夫人莞尔,将晞哥儿抱下膝盖,让他四脚着地,可以任意行走。小猫脸蛋同背后毛发相似,也是奶黄色的,唯独从嘴巴往下毛色雪白,他眼睛颜色比妹妹阿织颜色更深一些,在极淡的毛色下灵动又鲜明,前前后后走了两步,转了个圈,眼神落在了罗月止身上。他从未见过这个人,好奇地端坐在原地,一边看着他,一边微微歪了脑袋。罗月止看他看得出神,竟也学他把头歪了歪。晞哥儿好似发现知己,高兴了,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赵宗楠与蒲夫人对视一眼,母子俩之间好像无声之间沟通了什么话,罗月止忙着跟小猫崽交流感情,故而未曾发现。罗月止将聘书和聘礼摆放在身前,静静等着晞哥儿的反应。小猫嗅嗅鱼干,爪子在鲜红的聘书上按了按,慢吞吞靠近罗月止,往他手背上蹭了蹭。罗月止终于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抬头去找赵宗楠,却正好迎上他低垂的目光。罗月止将晞哥儿抱起来,笑眯眯展示给他看:“娶到啦。”赵宗楠看了他半晌,轻轻说了句:“恭喜。”今天所有事都比罗月止想象中要顺利。他本以为当朝宗室,赵宗楠这样的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像那位九哥儿赵宗琦一样目中无人,眼高于顶。但罗月止今天来郇国公府这一趟,当真是如沐春风,不仅成功聘到了小猫,更是发现蒲夫人原比想象中的还要慈柔和善。聘猫礼成之后,蒲夫人叫罗月止抱着晞哥儿,兴致勃勃地带罗月止去见晞哥儿的母亲云箔。她是真的爱猫,连带着府上其他人对家里的猫主子都无比尊重。她不仅让大家管阿织叫“织娘子”,管阿晞叫“晞哥儿”,他们母亲地位更高,府上所有人都要对云箔尊称一声“云箔夫人”,一只小狸奴,都要跟蒲夫人自己平起平坐了。罗月止从没养过猫,这是新手上路头一回,正是要有个师父来教。蒲夫人罕见有人愿意听她讲这“猫经”,兴致勃勃拉着他论道,一讲就停不下来,差点连晌午饭都忘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