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别说太早,这次是轮到你来辛苦,再躲在后面可不成了。”郑迟风道。罗月止其实心里一直有个念头,觉得这段时间,郑迟风实在很像角色扮演游戏中的npc。每次登门拜访,说出这样的话,就差脑袋顶上冒出一个大大的感叹号来。郑迟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面前这人怎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罗月止笑眯眯地问:“我胆子很小的,有什么任务,你先同我说说。”郑迟风并未直说,反倒先问了他一个问题:“罗小员外觉得,变法成败的最关键处在哪里?”罗月止想了想,回答他两个字:“在人。”郑迟风又问:“在什么人?”“在基层之官员吏人。”罗月止道:“范公此前一篇文章,已然树立起了变法轴心,今后之成败,便不在于庙堂之上的诸位相公,而在于外派地方,落实政策的人。我先前奉皇命南下推广活字,也算是去了不少地方,同样的教材,同样的扶持,时至今日,各州落实程度却截然不同。刻法革新并非一日之功,新政推行亦是同理。倘若新政不入民心,便是朝堂之上优势再大,变法亦是无根浮萍。”“说得一个字都不错。”郑迟风笑道,“故而有件事,实在需要罗小员外鼎力相助。”“各地督领变法的按察使已经选得差不多,官家催得紧,他们很快便要陆续离京了。这些按察虽都是才华横溢、心智坚定的实干之才,但论起宣传法理、引导民心的本领,实在不及罗小员外之万一。”郑迟风道。“时间实在有限,可否请罗小员外做一回教习先生,将你那些广而告之的法子尽可能多传授一些,以备不时之需?”罗月止愣了愣:“寺簿的意思,是叫我给钦差官人们搞个传播学讲座?”“正是。”罗月止万万没想到,自己真的还有开班教学的一天。毕生第一堂课,面对的就是些官职四五品的钦差大员。他心理压力颇大,当天回家便埋头翻起曾经筹备的教材:前一阵子刚刚写出来的《传播学概论》。一翻之下,才发觉备课着实是不容易。经典的传播理论,几乎都伴随着各式各样的图表模型,就算他想照本宣科,这些千奇百怪的模型也很难单靠一张嘴描述出来……怪不得郑迟风找上门要他开个讲座,想花最短的时间将这些图搞明白,确实是困难了些。罗月止颇为惭愧:“大意了。我说怎么新书销量差了些……”可若是不照本宣科,又该怎么花最短的时间把技巧说明白呢。罗月止抿抿嘴,逐渐生出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的主意。翌日清晨,罗月止去了趟崔槲崔学士的府邸。“学士的叆叇,可是从京中琉璃铺子订的?”罗月止开门见山问道,“是哪家铺子,可否帮我介绍介绍?”这样的小问题,崔学士自然知无不答,复又好奇地问:“用来做什么?可又有什么新鲜主意?”罗月止笑答:“想做个‘投光成影,放大百倍’的小玩意儿。”崔学士听不明白:“……瓦子里的皮影戏?”罗月止哈哈一笑,并未再多做解释,只是道:“若能做得成,便给学士也送一台。”三日之后,柳井巷茶坊宣告歇业一日,不接散客,据说是京中一家豪商生辰,将茶坊包了园。真是新鲜。听说过包瓦子、包食店的,却头回听说有人生辰宴包茶坊,这富商还挺风雅。富商生辰,这只是对外的说辞。其实柳井巷茶坊中真正要举办的,乃是第一届,也有可能是最后一届“新政推广传播学讲座”。放眼望去,乌泱泱二十几个参会人员,大都是朝廷要外派下基层实施新政的都指挥按察使。这群人乍一看没甚么特殊,但说起来各个都不一般。有朝中相公一手提拔起来的学生,有功勋世家中出来的后代,更有皇帝颇为宠信的心腹能臣……这套班底挑选出来着实是不容易,甚至比新法本身还要困难百倍。人选既要精明实干,又要取得朝中各派系的认可,达到权力的平衡……韩范富等人这段时间没少犯愁,头发掉得都比平日里多。改革派领袖们珍之重之,对他们寄予厚望,只想着离京之前,准备越充分越好。这份压力,如今分毫不差地转递到了罗月止肩膀上。罗讲师手中捏着讲义,站在门口观察半晌。“我记得之前哥哥说过,若觉得紧张,便只当下面是一群萝卜白菜。”周鸳鸳凑在他身边,踮起脚也往屋子里瞧,小声感叹,“好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