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盟会时,赵荣见过少林俗家子弟,装扮与之无异。见他们伴着一位受伤老僧,就更确定其身份。赵荣一人一骑,并不惹眼。可这些人戒备之心甚重。“小子,你是什么人?”中年汉子语气不善,但赵荣并不与他计较,悠悠回应:“江湖广大,行道之人。”那人戒心不减:“就请你离我们远一点。”盘腿疗伤、满脸皱纹的老和尚闻言睁开双目看了赵荣一眼。“阿弥陀佛,师侄不可无礼。”他语气虚弱,告罪一声:“小施主恕罪,他们牵挂老衲,过于紧张了。”赵荣正要顺势接话,远处突然有快马嘚嘚而来。来人穿着酱色长袍,背悬一剑,宽袍大袖,姿态潇洒。但面上有一丝凝重。老和尚又闭上眼,来人不去打扰,径直来到那些俗家弟子身边。“谭兄,怎么样?”之前那不太礼貌的俗家弟子问。酱袍人道:“辛兄、易兄,青石那边恐怕不太平。”“我朝本地江湖人打听,前段日子贼匪在青石以东的招贤古渡那边狠斗了一场,死了不少人。”“这伙人若朝东,就到衢州。若是朝西,就在前面青石。”“不妙。”那姓辛的俗家弟子眉头大皱,“咱们的信鸽才飞过去没多久,大慈寺的救兵怕是还得十多天才能到。”“师伯伤重,这一路咱们还是走慢一点等救兵的好。”另一位易姓俗家弟子问:“可有对头消息?他们从云和北上,万一与青石这边的人是一伙的,咱们可就麻烦了。”说话间,他微微瞥了老僧一眼。希望师伯开口说些“转道、绕路”的话,或者干脆别去金华大慈寺了。直接朝少室山走肯定更安全。自向问天在袁州衡州边界露面,连带整个饶州也不再平静。老和尚能听到他们的话,却还是闭眼打坐,没有任何表示。赵荣打马走在靠前位置,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边商议一阵后,酱袍人与几位俗家弟子一道找到了正德镖局的总镖头朱宗豹,还有护卫长蒲慕寒。马车上的贵妇人姓骆,是金华乌伤的望族,所以随行带着数十护卫。因为路上不太平,才又寻了镖局来保人身镖。蒲卫长听了酱袍人的话,一时间眉头大皱,赶到马车旁询问几声。那骆夫人道:“慢一些也无妨。”“安全回到金华便好。”少顷,他们寻到一个小村落歇脚。村民们对商队、镖局这些人并不排斥,往往还能顺带卖点地产山货,在他们身上做点小生意。赵荣看到一名端庄贵妇人从红色五凤马车上走下来,有两个女护卫迎上去。与她一起下来的,还有一个小男孩,大概八九岁。非常奇怪的是这小男孩四肢健全,睁着眼睛,却像是什么都看不见,走到哪里都需要人牵着手。赵荣仔细盯了他几眼,见他二目明亮,却无神采。天气寒凉。众人寻来干草枯木,生起几堆火。煮热水、烧饭,顺便暖暖身子。那妇人见赵荣孤单一人,笑着朝他招手,“小公子,来这边。”护卫递来一张软垫,赵荣坐到火堆旁。他接过妇人递来的一杯热水,朝那小孩示意了一眼:“这是令公子?”她猜到赵荣在问什么,不由轻轻点头,又拨动手中佛珠,口中念叨声“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想来她诚心向佛,与这孩子有很大关联。“我家禾儿有眼疾,这次我外出给他寻找名医,可惜我积善不够。”她声音凄然,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那孩子乖得很,一动也不动。似乎是听见赵荣的声音,偏过头来努力想去看说话人的样子。可惜双目无神,无法看到这五光十色的世界。赵荣本不该追问别人的伤心事,但他瞧着孩子的眼睛,内心始终疑惑,“令公子从小便是如此?”“他并非先天有疾,三岁时得了一场怪病,浑身滚烫,还是大慈寺的方觉大师与药师联手才保他一条性命。”“自那之后,禾儿便再也看不见东西了。”骆夫人的泪早已流空,此时说这些,只有满脸愧疚哀伤。赵荣微微思忖:“兴许是气血所阻。”妇人的面色稍有变化,她多看了赵荣几眼:“大慈寺的高僧也是这么说的。”“行针走气,可有试过?”听眼前少年吐出这八字,妇人的面色又有变化。“小公子你懂药理?”“我有武艺在身,熟悉一些穴窍运气法门,触类旁通知晓一些,但也谈不上‘懂药理’三字。”妇人微微点头。她又认真打量起眼前少年,隐隐感觉他有些不凡。不提难以捉摸的气度,寻常江湖人走南闯北,风吹日晒,总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瞧着少年握杯盏的手,匀称修长,好似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哪有餐风宿水的痕迹。将这些奇怪发现融合在一起,又联系起言谈举止,皆不是寻常江湖武人能有的。何况才这般年纪,随口一句话便与大慈寺的高僧相合骆夫人是见过世面的。眼前这位尽管不是樵隐深山的高客,但也决计不凡。当下顺着赵荣的话,说得更细致了一些。“大慈寺的方觉大师与公子说过同样的话,他说行针走气是治疗禾儿眼疾的方法,大师为此特意学了针法,可惜”“方觉大师自言功力不够,远远做不到在不伤我儿的前提下岔穴引气。”赵荣闻言,用疑惑口吻“哦”了一声。“难道无解?”骆夫人立刻摇头:“方觉大师说,需一名懂医道、懂针法,还得是天下难寻的绝顶高手,三者合一,才能有辅助他人岔穴引气的能力。”“我对那些内力法门不甚了解,但大师的话记得一字不差。”“原来如此。”“这三者合一之人,放眼天下也难找。”赵荣念叨一声,将杯中水一饮而尽。骆夫人微微皱眉,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杯子,杯壁传来的滚烫感刺痛她的手指,使她马上移开。她盯着少年手中的茶杯那杯水是在她这杯之后倒上的,来自同一壶烧开的水,应该更烫才是。心下有股更加奇怪的感觉。方才她在马车中念经,总是心神不宁。昨日那位要去大慈寺的少林大师浑身是伤,可见近来江湖险恶。听到帘外的马蹄声,便掀开帘子瞧瞧,瞧见这少年独行,担心他被附近贼人所害,这才出声将他叫住,融入队伍。想着想着,她不再转动手中佛珠,而是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赵荣。这是一本古籍,上面写着《金针赋》。赵荣翻了翻“烧山火、透天凉、阳中隐阴、阴中隐阳、子午捣臼、进气之诀、留气之诀、抽添之诀”这竟是一部极为罕见、完整的行针要诀。“动而进之,催气之法。循而摄之,行气之法”赵荣微微吸了一口气,转而问道:“这是”他没有问完,骆夫人直接道:“我这次去弋阳寻徐友直医师,他看了我儿的病。虽然懂医道、针道,本身也有武艺,可是功力远远不够。”“这位徐医师是徐凤的后人,他颇为遗憾,于是赠了这一抄本。”“徐凤”赵荣想起来了,“岂不是解释子午流注的针道大师。”这位也是祖师级人物。他又翻开看了几眼,书上写着泉石老人,这是一位隐居西河的前辈,金针赋便是他所著。徐大师这么一编,赵荣竟感受到一丝行气功诀的味道。“这位徐友直先生可说过什么?”骆夫人带着一丝期盼:“徐医师查过禾儿的病情,说他眼睛并没有瞎,当年那场大病体热气燥,导致气血冲穴,又隐隐触及死穴,这才留下遗症。”“他又言:疏淤而眼明。”她幽幽一叹:“我每一年都会出去探访明医,期望能寻到那个极难找寻的人。”“千山万水之后,我相信他一定是存在的。”骆夫人说这话时,并没有朝赵荣看。她并不认为,那样的一个人会在眼前。孩子发出童音,安慰道:“娘亲不要伤心,天黑黑的,但只要娘亲在身边,孩儿什么都不怕。”“好孩子,”赵荣笑问,“伱叫什么名字?”“我叫骆禾。”骆夫人解释了一声:“他随我姓。”赵荣听着柴火发出的噼啪声,又问:“骆禾最想看到什么?”本以为他会说“娘亲”,再顺势宽慰他几句。没想到,小男孩笑了一下:“大白鹅。”“我记得家中池塘那些大白鹅的样子。”“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骆夫人将他揽入怀中,柔声道:“骆禾在生病之前,就盯着池塘的鹅看,所以对它们印象深刻。”“他和我家祖先很像,非常喜欢大白鹅。”赵荣微微一愣,露出一丝疑惑的光芒。骆夫人解惑道:“我祖籍金华乌伤,祖先便是四杰中的骆宾王。”她话语清淡,赵荣先是一愣,又觉有趣。于是问道:“骆禾可有人传授过武艺。”“没有。”骆夫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赵荣微微皱眉。没练过武就不可能有内力,如此一来就比较麻烦了。所谓的岔穴引气,那不就是错穴吗?这是目穴鼓气法的基础,是极难的部分。黑木崖上的惊门十三剑,只有欧阳鹤松练成。衡山派的目穴鼓气法,都是由巧思简化而来的。唯有熟络经脉的小曲,是他帮助开眼的。隔肤领人行气错穴,乃穴窍法门中的大忌,天下罕有人能做到。若是一年前赵荣看到这孩子,他决计束手无策。因为这孩子体内无有真气,就不存在“领人行气”一说,而是更高难度的“隔肤引气血错穴”。等于是颠倒死穴,由死向生。用神乎其技来表达,恐怕都不足够。这徐医师应当没有修炼过惊门十三剑,他却能看穿病情,确实不凡。赵荣翻开徐友直书写的眼疾诊录。阳白,晴明,攒竹,鱼腰,丝竹空,承泣!了不得,六穴串联相阻。如此错穴,哪怕对他来说,也是极有挑战。赵荣又翻看起金针赋,医道扎针行气与武者练内家真气有所不同,瞧着这部典籍,他看得津津有味。骆夫人没有打扰,但赵荣明显感觉到光线在变暗。他们四周,已经围了一大圈人。正德镖局的总镖头朱宗豹、镖头向正雄、向正彪以及众多镖师,都用防贼人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乌伤骆家的护卫们,也一个个面色不善。一个半路插入、来历不明的少年,短短时间就能与骆夫人聊在一起,还能对小公子的眼疾说得头头是道,这可能吗?大慈寺的方觉大师、弋阳的医道高手徐友直都没有办法你一个小少年,竟搞出一副云里雾里好像能治伤的样子。骗子二字,仿佛用烙铁烙在脸上。再清楚不过了。定然是假装偶遇,欺骆夫人心善,又将早就准备好的信息吐露。众人顾忌骆夫人的面子,没有直接打断。护卫长蒲慕寒弯腰低声碎碎念了什么,骆夫人闻言又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她轻轻摇头,对着侍卫们摆了摆手,叫他们散去。侍卫们不愿走远。那些镖师更不敢走远,金主越信任,他们越惊悚。这可是人身镖。人一死,他们正德镖局的名声就烂透了。少顷,饭熟菜熟。骆夫人将一只烧鸡分了一半给赵荣,那些护卫见赵荣毫不推辞,心中恶意更甚。也不知夫人着了什么魔,还送出一葫芦好酒。少年人喝酒吃肉,装模作样地看着徐友直给的医书。向正彪与向正雄兄弟趁骆夫人不在,来到赵荣身边,冷冷提醒道:“小少年,这骆夫人是个心善的好人,你若利用别人的善心做恶事,死后定要入拔舌地狱。”“不错。”“你也是衡阳来的,想想同城的潇湘剑神的何等人物,他与你一般大,你也该”向正彪正准备来个转折,说些难听话。他盯着赵荣,忽然想起什么,背后脊柱陡然冒出一股冷气来。雁城来的,十六七岁少年,模样俊俏,一身青衣哪有这么巧的?他又想起之前有人模仿东方不败穿一身血衣出来吓人,这少年恐怕也是这等鬼迷心窍之辈。“我也该什么?”这时,眼前的少年接上了他的话,笑眯眯瞧着他。向正彪心中的“恶言”已经咽了下去,“你好自为之,莫要做过分之事。”他说完,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少年,你叫什么名字。”赵荣觉得他颇有意思,笑答:“我姓赵。”向正彪与向正雄表情微变,身体稍微站直了一点。“叫富贵。”“怎么样,赵富贵这名字不错吧。”向正雄松了一口气,向正彪吐槽一句:“你这小子,吓我一跳。”似乎感觉这少年最多就是骗点银子,倒不像是要害人的样子。于是又警告几句,便不再啰嗦。只是,正德镖局的人和那些骆家护卫达成默契,时不时就盯看少年一眼。晌午时分吃饱歇足,那些骆家护卫极为熟路,带领大家继续往前走,因为要等大慈寺的人,所以走得很慢。过了第二个村落,晚间便歇在一个路边茶摊附近。住宿的事不用操心。骆夫人能在马车中休息,那些护卫、镖师都不讲究。寻个干燥地,将驱蛇驱虫药粉一洒,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酉时三刻用过饭,大家又添火驱寒。大概在酉时末,有一队人马从东边青石方向赶来。少林寺那些俗家弟子欢喜不已,原来是金华大慈寺的人到了!有这样一群援手,大家过衢州、去金华,那都是安全得很。大慈寺的方丈是方觉大师,他很久之前曾在少林寺出家,后来返回家乡去了大慈寺,如今是大慈寺方丈,这才与少林寺有了渊源。
此时领头的是虚业禅师,他是方觉座下大弟子。“师兄!”少林俗家弟子全都朝虚业问候,虚业与他们招呼一声,又见过少林老和尚,跟着再见骆夫人。骆夫人可是大慈寺的老朋友,她家境殷实,在金华一地有诸多生意,每年都会奉送一笔沉甸甸的香火钱。大慈寺来了三十来人,方觉的弟子来了五个,其余都是俗家弟子。方便铲、铁棍长枪,各种兵刃都不缺少。“师兄,你们怎地这般快就来了?!”辛国梁激动得很。虚业道:“师父得知方生师叔要到金华,他知晓近来上饶等地厮杀频繁,这才让我们早些出发。”“因此在衢州便收到你们的飞鸽,赶忙朝西边接应。”“没想到你们与骆施主走在一起。”他声音洪亮,并不避讳他人。赵荣也听得清楚。又听他换上了颇为担心的语调:“方生师叔是怎么受伤的?”易国梓道:“我们几个随着师伯从少室山到莆田,这一路都平安得很。”“方生师伯说要见见方觉师伯,于是我们转道去了金华,才到庆元,便与一伙魔教人马发生冲突。”“料想是追杀向问天到福州那边的魔教。”“在庆元我们杀了三十多名贼人,跟着往北到云和,没想到那些贼人一直在等着我们。”说到这里,易国梓露出一丝惭愧之色:“方生师伯是为了救我,才中了黑血神针。”“这毒厉害得很,师伯一直用内功压制毒性,到现在也难见好转。”那虚业禅师闻言也是一惊:“竟然是黑血神针!”赵荣听他们说话,心中疑云大起。这老僧竟是方生大师?少林寺为什么要派人去莆田,而且是派方生前去。在少林方字辈中,方生可是排名靠前的高手。追杀向问天这批人,应当也难有余力对少林寺出手才是。不过,这俗家弟子的语气倒也不像作假。事情透着古怪。从这些人后续的交谈中,他又得知了那几名背剑人的身份。酱袍人叫谭迪人,另外一个紫袍人叫宫敏人,二人是昆仑派掌门震山子的三徒弟与四徒弟。震山子号称乾坤一剑,也是一名高手。这两位昆仑派弟子,之前说话时傲气得很,看来也有一定艺业。大慈寺的人一到,车马速度立刻加快。第二天他们就到了青石。又从青石来到招贤镇。这一路听说厮杀不断,可他们现在这些人马会拢在一起,不是什么贼匪都敢来招惹的。第五日晚上。他们歇在距离衢州城不到四十里的废弃宅院内。这院落荒得只剩下四堵墙了,但有了这四堵墙,便能挡下许多寒风。院中生起几堆火,赵荣远眺衢州方向,想着明日到衢州便与骆夫人告别,顺便试试能不能治好她儿子的眼疾。治不了,暂时就不露名讳了。戌时初,天已暗。月亮的清辉洒向人间,冬日寒风无情地吹,倒让人误会了月色温柔,将她洒下的清辉当作了寒霜。骆夫人坐在火堆旁,抓着骆禾的手靠近火堆取暖,小男孩脸上满是笑容。火焰的温暖,让他有一种奇妙的触感。骆夫人微微抬起头,看向火堆旁的少年。他和那位少林高僧一样,总是闭着眼打坐。他们的话也都很少。只不过一个有伤,一个没伤。骆夫人正盯着火堆愣神,对面一直保持安静的少年忽然睁开眼睛。“骆夫人,待会不要乱跑。”嗯?骆夫人没听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离她不远处的护卫长、朱总镖头、还有向正彪、向正雄兄弟也听到了赵荣的话。他们各皱眉头。向正彪跑到废弃院落门口,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瞧见。正准备回来质问,那少林老和尚忽然也睁开眼睛,脸上的皱纹堆在了一起:_ttan_¢o“有人在朝这边来。”很快“嘚嘚嘚~!”响亮的马蹄声从东边传来,正是衢州城方向。“驾!”“哈哈哈,驾!”“……”笑声、催马声、鞭子在空中振响声连绵起伏。清冷的寒夜如镜,此刻镜面破碎,一团嘈杂混乱充斥旷野!“不好!”“是盗匪!”“贼人来了,保护夫人!”正德镖局的人全都准备好暗青子,骆家护卫们抽出兵刃。向正彪等人不由带着惊异之色看向还在火堆旁盘坐的少年。这少年的耳力竟如此之强!此时来不及多想,连忙各做准备。尽管有大慈寺的人在,他们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那些俗家弟子们也是如此。抄家伙摆开阵势,朝院落门口冲去。骆夫人抱紧自己的儿子,她的第一反应便是回马车,可又想起方才少年的话,立时恢复一丝镇定。她的目光错开火堆,注视在少年的脸上。他一如既往地平静,明明是最先听到来敌,此时又像是全然听不见外边的喊杀声一样。这份平静也感染到她。“杀!”众人耳膜震动,这一道杀声中有着极为强劲的内气。高手!大慈寺的虚业禅师眉头一皱。有这样的高手,不太可能是一般匪盗,看来是冲着他们来的。他朝骆家这边看了一眼,提着方便铲便带头冲了出去。骆家是被连累进来的,虚业禅师不太想将这份因果扩大。很快,外边响起兵器交接之声!赵荣不想管这里的事,一来他不欠任何人情,二来少林俗家弟子对他态度很差,他们惹的麻烦,自己解决好了。打斗声、惨叫声越来越响!荒废的院落门口,火光跳来跳去,血腥味越来越浓。这时外边有杂乱的声音传来:“没错了,是少林寺的秃子!”“消息没错!”还有人大喊:“都瞧准了,狗叛徒一定在这里!”“咚咚咚~!”沉重的马蹄声再响,又来了第二批人马。那方生大师顾不得压制毒性,与守在身边的昆仑弟子,俗家弟子也一道杀了出去。不多时,出去十多人的正德镖局,只回来七八个。朱宗豹、向正彪、向正雄三人身上各都带伤。骆家这边的护卫绝大多数都在院内,他们挡在前方,护卫骆夫人。朱总镖头喝骂一声:“他妈的,这些人好生扎手,绝不是寻常贼匪!”他说完,死死盯着少林和尚那边,其实是想骂他们。这些王八蛋必然是和尚们招惹来的。护卫长蒲慕寒更直白:“夫人,后墙已经推倒,我们护着您与公子先从后边走。”“车马不要了。”“这边的事与咱们无关,贼人应当不会追。”骆夫人来不及回应,自院门口已经冲进来一大堆人马。方生大师的伤更加严重,脸上隐隐出现一层黑气。少林寺的人折损了不少,虚业禅师也受了伤。他们原本能与之一斗,可惜方生大师中毒发挥不出功力。俗家弟子们掩护方生往后撤退,外边一群黑衣人提着兵刃往里进。进来的人越多,他们手中提着的鱼形灯笼便越多,空旷荒败的院落整个亮堂起来。走在最前方的两名黑衣人各执一柄短刀,二人的目光都在方生身上。“哈哈哈,我们只当是寻常的少林僧人,没想到消息错漏,竟然是少林寺的方生大师!”最前方左边一人道:“一见大师,我真是吓了一跳,立时便想骑马逃跑。”“在下无论如何也不是大师的对手。”“没想到大师的功力只余十之二三,如今满脸黑气,难道中了黑血神针?”右边一人笑道:“寻常人中了黑血神针,那是立马要死。”“方生大师不愧是少林神僧,一身功力惊世骇俗,竟能压制黑血神针。”他们身后还跟着五人,显然也是高手,闻言各都奸笑一声。“叛徒貌似不在这里,但也无所谓了。”一个壮汉单手礼佛:“阿弥陀佛,劳烦大师将脑袋借我们一用,我们兄弟也好拿回去复命。”院落中,昆仑派的谭迪人骂道:“你们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壮汉冷冷一笑:“你的剑法全走斜势,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雨打飞花剑法。”他又指了指谭迪人身旁的宫敏人,“你用的剑招不同,更为刚猛,应该是大般若三十六剑。”“想来是昆仑派的。”谭迪人与宫敏人面色一沉:“是又如何?”大汉前方,那左手拿短刀的黑衣人不屑一笑:“你们算什么东西,剑法稀松,也配同我们喊话计较?”“叫震山子来还差不多。”方生大师叹了一口气:“你二位使的是抄水快刀,左边这位擅长黑沙掌,右边这位擅长朱砂掌。”“看来是天河帮的第三把交椅袁伯玙、第五把交椅冉松岭。”“老衲可有看错?”“佩服!”最前方的两位短刀黑衣人各都拱手,带着惊叹之色:“不愧是少林神僧,眼力果然惊人!”“待会大师身死,我们定用门板将你整个抬回去,给大师一个体面。”方生大师神色平静,并不惧怕死亡。反倒是门下的俗家弟子,露出了胆怯之色。易国梓道:“我寺与贵帮并无仇怨,为何要赶尽杀绝?”第三交椅袁伯玙皱眉:“少林神僧身旁,怎有你这种蠢货?”“实在太丢脸了,我若是方生大师,定然一掌毙了你。”“我们已经杀在一起,互有死伤,你这胆小怕死之人还问这种问题。”“这样吧,你跪下来喊我三声爷爷我就不杀你,怎么样?”易国梓面如土灰,十来名黑衣高手全都大笑。眼前的黑衣人抬眼扫去,至少七八十人,加之高手甚多,院中人只有四散逃命,才有一线生机。黑衣人又往前一步,就要动手。骆家护卫与正德镖局的人正准备强行带走骆夫人。就在此时那第五把交椅冉松岭眉头大皱,看向坐在火堆旁的少年。嗯?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如此不给面子?冉松岭握着短刀,呵斥一声:“你这臭小子又是哪派的,怎敢比那昆仑派与少林弟子还要可恶?”众人的目光全都瞧了过去。方生大师也皱眉看了一眼。“好,你这哑巴不说话,那就先死!”冉松岭见少年不答话,顿时被激怒。他速度极快,话音没落一记短刀便直刺过去!方生大师正要出手,少年动作更快。只见他手一抬,衣袖急速掠动,带着一道残影,正是那流云迭影掌法!众人并未看清,忽见少年身旁火堆在他一煽之下豁然炸开!枯木枯叶夹杂火星在黑暗中如一条火蟒狂奔朝黑衣人迅猛冲去!冉松岭完全预料不到,此时匆忙一刀劈出哪能防住?他浑身都是破绽,那如火蟒一般的火堆杂物在浑厚掌力催动下砸中了冉松岭的胸口!院落中,黑衣人影直接吐血倒飞!“嚯欸~!”冉松岭没有防备,另外又冲上来的两位黑衣高手却戒备十足。一柄短刀,一柄短枪,全攻要害!火堆旁边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又不知什么时候拔出了那柄剑。下一刻。在一众黑衣人鱼形灯笼火光的照耀下,一柄如水般的长剑亮起了湛湛寒芒。霎时间!院落中每个人的眼睛都被剑光掠过,剑光也掠过他们的脸颊,掠过眉梢!那剑光在荒废院落璀璨了一瞬间,远比月色灯火更亮!“啊~~!!”也就是这一瞬间,两道惊恐的大叫声响彻夜空。声音响得急,止得更突兀!冲上来的黑衣人捂着脖子,短枪短刀掉到地上。这砰砰两声响后,嘈杂的院落,忽然针落可闻,一片死寂。“咳咳”方生大师咳嗽了两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衲何等眼拙,竟不知潇湘剑神当面,罪过、罪过。”院落门口。七八十道黑衣人听了这话,一齐后退。可当青衣少年抬眼看向他们时,这七八十黑衣人又齐刷刷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