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先生与刘三爷的矛盾根本原因是啥?‘音乐理念不同。’放在武林乱世,这个理由听上去像是闭着眼睛卖布、瞎扯,可事实就是如此。刘三爷觉得莫大的胡琴深陷市井、俗不可耐,一听到就想避而远之,莫大先生则觉得刘三的琴萧浮躁不实,言之无物。拱火乌鸦与他们做了几十载师兄弟,又毒舌得很,这话一开口,莫大先生与刘三爷的目光都飞到赵荣身上。尽管莫大对赵荣颇多维护,但这个问题他老人家重视了一辈子,也想听一听赵荣的看法。衡山派祖祠内,众弟子见亲传师兄沉吟了数秒。曹植七步成诗,他赵荣应变得也不慢。“师叔,弟子有点微薄浅见。”“哦?”拱火乌鸦准备挑刺。赵荣踱步间徐徐开口,声音回荡在祖祠内:“正所谓阳律阴吕,玉振金声。四上竞气,极声变只。”意思是乐音、乐律、乐曲变化多端,各有千秋,道理来自屈原的《大招》。刘三爷与莫大认真倾听,很容易理解。拱火乌鸦却一头雾水,谁叫师兄弟几人他学问最差。又听赵荣继续道:“师叔,这美色不同面,皆佳於目。悲音不共声,皆快於耳。”“五味万殊,而大同于美;曲变虽众,亦大同于和。”这又是来自《声无哀乐论》,承接了前面的道理,音乐变化繁复,但他们又能互相应和。悲欢喜怒,皆是一味。尤其说到‘大同于和’时,赵荣殷切的目光瞥向了莫大先生与刘三爷,这便是夹杂了劝解之意。赵荣:别吵啦,别吵啦,你俩的音乐都很棒,艺术成分非常高,我全都欣赏,快点和好吧!可是莫大先生把头偏向左边,刘三爷把头偏向右边。赵荣的心意他们懂,但不会听。懂了就听,那不叫艺术。他们三人打哑谜,拱火乌鸦成了局外人,那黄澄澄的眼神略有失神。这听不懂他心中窝火。既然听不懂,那就没法挑刺。刘三爷身后跟着两位三十余岁的弟子,此时看向赵荣皆带着惋惜之色,他们正是向大年与米为义。原本是师弟,但估摸着要变成掌门大师兄了。“我没懂师兄的话,但似乎把鲁师叔难住了,他没满十六岁,怎么能懂这么多?”人群中,全子举小声问道。吕松峰也席木枢也满脸困惑。“正常,”冯巧云竖单掌掩住口鼻,窃窃道:“大师兄好读春秋。”拱火乌鸦很快就来了反应,因为赵荣又说起他能听懂的话。“鲁师叔,恁去过水袖院吗?”“嗯?雁塔街那个戏院吧,去过。”“不瞒师叔,前不久弟子追着几個从码头过来的江湖大盗进了那戏院,当时里间的中原梆子唱得可火热,那调子铿锵大气、抑扬有度、行腔酣畅。”“可惜没对上我的耳朵,没成想衡阳附近的江湖大盗反倒喜欢中原梆子。”“可见芸芸众生各有喜好,师叔问我哀乐孰胜一筹,弟子自是没有答案的。”赵荣剑眉一挑,给了拱火乌鸦一个锐利的眼神。句句没有赖志芮,句句都是赖志芮。在场的弟子们不明其意,但师叔辈的人一个个都会意了。戏院中原梆子给谁听的,自然是嵩山弟子!鲁连荣去嵩山开会,左盟主请他听戏,那戏唱的就是中原梆子。刁难赵荣一句,现在马上被赵荣用剑指着。鲁连荣的面色快速阴沉下来,他准备斥责,突然瞧见赵荣身后的莫大先生往前一步。老人家看他的眼神莫名悲伤哀转,似乎就要来一场潇湘夜雨。拱火乌鸦哼了一声,当即甩袖抢身上前来到祖祠前上香。“师父,这就是如今的衡山派。”“如果恁还在此地,一定会支持弟子为衡山派谋一条出路。”他鞠躬奉香,又轻哼一声,转身就想带着门下弟子离开。莫大先生叫住了他,没理会鲁连荣刚才念叨的话,转而问:“师弟可曾用赖志芮引得其他叛徒现身?”“不是引出巫锡类了吗?”
鲁连荣略带讽刺,“那赤狼帮可是大师哥手下的势力,师弟帮你找出蛀虫,也没见请我一杯酒喝。”“我那弟子既然伤了程师侄,又叛出本派,自然罪该万死。”“诸位门人若再见到,替我一剑杀了便是。”他撂下这句话后转身便走。‘两位师兄鼠目寸光,我若跟他们一样照着现在的法子走下去,衡山派倾覆是早晚的事。’鲁连荣出到云雾阁又回头瞥了赵荣一眼,讥讽一笑。‘大师哥竟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小辈身上,刘师兄又沉浸在音律中无法自拔,老糊涂了,都老糊涂了,但我不能糊涂!’‘左盟主乃武林大豪,是真正的大树。’‘五岳剑派乃至江湖变动更是与世推移、大势所趋,与其被大势蚕食不如趁早融入,在这乱世江湖先存活下来,才能再谋以后。’鲁连荣想到种种,昂首挺胸走出阁楼,身上渐渐泛出孤冷寂寞之意。‘衡山当代无人能跟随理解我的苦心,可悲可叹。’‘我才是古调独弹,曲高和寡之人啊。’‘终有一日,你们会明白我才是对的。’……鲁连荣带走的七八人都是他的门人弟子,作为衡山派最弱的一系,弟子不仅少,成器的更是罕有。刘三爷带来祭拜祖祠的人却有二十多个,全是内门弟子。武艺强的能与向大年米为义媲美,弱一点的弟子比如三爷的女儿刘芹,也比不会比他二人差太多。整体均衡且人人识谱懂乐,不管是论武还是开音咖,那氛围都属衡阳之最。赵荣默默观察。整个衡山第十四代弟子中,也许最厉害的人还是冯巧云这个武痴。当然,莫大这边能在三爷弟子面前拿得出手的,之前也就只有冯巧云了。“师侄,有空可去我府上坐坐,”刘三爷笑得亲切,“若不是我大师哥巧取豪夺,咱们也有一份师徒之缘。”“不过音律随心而走,缘分也多有变数。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音。如果我大师哥不弹他的潇湘夜雨,师叔我也想多回门派,找找昔年师父带我们练曲练琴练心法的感觉。”赵荣正要作揖道“好”。莫大冷峭的声音响起,“吹笳肠断不堪听,听得金铜泪欲零,你哪懂什么哀乐?”“老夫也想耳根清净,少听你的靡靡之音。”“大师哥!”刘三爷顿了一下,一甩袖袍不再言语。三爷那边的米向刘芹等人,莫大这边的冯巧云全子举等人,各自望向祖祠屋顶,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这帮人司空见惯。唯留赵荣一脸惊愕,瞧瞧师父,又瞧瞧师叔。这衡山年关大戏随着刘三爷带弟子离开悄然落幕。掌门一脉的弟子也告辞离去。只剩下赵荣与莫大先生。“七十二峰叠翠你已学得七七八八,”莫大捋着胡须,“这路剑法虽谈不上高深,却暗藏本派精髓,伱还需巩固圆润。”“徒儿明白。”“嗯,找个时间可去五神峰脚下瞧瞧,领略一番。当年衡山先辈创造剑招时,也从神峰上多有所悟。”“等你胸有成竹,为师便接着传你精妙剑招。”赵荣精神大振,“徒儿必当勤学苦练!”莫大欣慰一笑,又换了个谨慎的调子,“要对沙角岛动手了吗?”“是的。”赵荣语气坚定,“这次光明正大除匪害,左盟主深明大义,没道理为难。”此事已经商量好,莫大只是再确认一番。老人家必须承认,赵荣身上有一股他所欠缺的锐利。“若需要为师出手,你尽管开口。”“那是自然,徒儿怎会与师父客气。”赵荣笑了笑,心下大定。……未至申时,赵荣出门派回赵家坞陪爷爷唠家常,说说近来江湖趣闻。他身份虽有改变,但回到赵家坞,依如当年渔家少年。临晚赶到茶铺,这边还有一个送别桑老头的小聚。让他没想到的是茶铺里间,传出了低低的嘤嘤哭声。……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