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轿停在养心门前,等她下轿的时候,才发现郑宝换成了汪軫。
汪軫一见她,笑得直齜牙花儿,&ldo;夫人您瞧,奴婢升发啦。早前您还说我嘴不好,难怪看门儿呢,可我结识了您,就跟着鸡犬升天,这全是托您的福哇。
如约不由一笑,&ldo;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汪軫殷勤扶她进门槛,嘴里说着留神,一面虾腰道:&ldo;老话儿说莫欺少年穷,可我在別人跟前抖威风,在您跟前不值一提。有了您,才有奴婢的今天,往后奴婢一定孝敬您,好好伺候着您。
这话就说得远了,如约辞让了两句,&ldo;可使不得,我难得进来请个安,你又是孝敬又是伺候的,说出去別叫人笑话。
汪軫&ldo;嘿嘿
地笑,&ldo;我就在您跟前巴结,哪儿能让外人知道我这丑模样。您瞧,养心殿里今儿站班的人精简了,大总管吩咐的,人多嘴杂,只留那些有眼色、口风紧的伺候。
这里正说着,章回下了台阶来接应,和煦道:&ldo;夫人先在东暖阁里坐会子吧,万岁爷这会儿在干清宫召见內阁,商討政事,约摸还有一炷香时候,就该回来了。
如约说好,但仍有些犹豫,&ldo;不是金娘娘传我吗,怎么一气儿把我送到养心殿来了?
章回闻言一笑,&ldo;金娘娘这会儿住到钟粹宫去了,回去的时候路过,顺道请个安就是了。
把人送进东暖阁,引她在南炕上座,如约说不合规矩,指了指一旁的绣墩儿,&ldo;我坐这儿就成了。
章回心下不免感嘆,到底是宫里待过的人,该怎么还是怎么,绝不因有宠而生娇。给她奉上茶水,她客气地让了礼,然后便安安静静坐着,眼睛没有胡乱张望,也绝不会伸手随意触碰御前的东西,那谨慎的行止,还和当初在宫里时候一样。
干清宫里的皇帝自然是归心似箭,往常要反覆商討的奏对,这回三言两语就定夺了。
文华殿大学士还有政务商討,&ldo;关於重修《集要大典》,臣以为
皇帝抬手一摆,抚了抚额头道:&ldo;朕有些不適,今儿先到这里吧。
龙体抱恙,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几位內阁官员忙站起身,拱手长揖下去,&ldo;请皇上保重,余下的事,咱们內阁能办便办了,不需皇上操心了,皇上就好好将养身子吧。
皇帝頷首,&ldo;朕省得,有诸位为朕分忧,朕是十分放心的。
目送着大学士们退出正殿,皇帝站起身抚了抚衣袍。正预备要出门,脚下忽然又顿住了,偏头叫康尔寿,&ldo;打手巾来。
康尔寿立时便把预备好的巾帕呈上来,一面伺候皇帝擦洗,一面靦着脸嘴欠:&ldo;万岁爷,往常您见娘娘们,从来不拾掇自己。
皇帝板着脸看了他一眼,&ldo;朕又不是去见娘娘,拾掇拾掇不是应该的吗?
康尔寿忙说是,在自己脸上拍了一把,&ldo;奴婢的嘴坏,专爱挑不该说的说,不等万岁爷赏嘴巴子,自己抽两下就老实了。
可是收拾完的皇帝还是没迈腿,不知又在思量什么。
康尔寿仰头覷覷天顏,让人取玉容膏来,揭开盖子朝上一呈敬,&ldo;万岁爷,要不您抹点儿?
皇帝推开了,这时候的心境有些忐忑,比年少时被先帝检点课业还要紧张,问康尔寿:&ldo;朕要不要换身衣裳?这件衣裳穿了半天,全是褶子,看起来不太体面吧?
康尔寿的下巴頜儿都快掉到地上了,眨巴着芝麻小眼道:&ldo;您是万乘之尊,怎么着都体面。
再瞧瞧这衣裳,完全不像他以为的全是褶子。地方上进贡的上佳面料,一坐坐出一张山海图来,那织造局的官员就该掉脑袋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万岁爷忒揪细,忒在意这回的见面。
要说人也是古怪,早前那样杀伐决断,运筹帷幄的君王,到了喜欢的姑娘面前,竟也这么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担心不体面,担心不尊重,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康尔寿也有那么一两个相好,年轻那会儿没少丟人现眼,但却从没有为着一个姑娘,这么牵肠掛肚过。想来还是他们这些老公的感情不纯粹,缺了那种不计得失一往无前的狠劲儿。万岁爷这回体会上了,看得边上人很唏嘘,年轻是真好,年轻的时候遇上了命里註定的那个人,是真真好。
就是为难了点儿,身不由己了点儿,不过魏姑娘不是过得不顺心吗,既然不顺心,万岁爷不算夺人所爱。两下里相互恋慕,两下里都是情竇初开,照着康尔寿的看法,余大人要是识趣儿就该自愿和离。到时候万岁爷感念他的成人之美,这仕途就算稳妥了。反正天底下好姑娘多了去了,何必非和万岁爷较劲!
皇帝在殿里转了两圈,原本打算换衣裳,但想了想,唯恐太刻意,还是改了主意。
这下不能再耽搁了,脚下匆匆过了近光右门,一路上心情急切,要不是碍於体统,他简直要飞奔起来。
就是那种说不出的好心情,比他当初登上九龙宝座还要高兴。江山对他来说是牵扯社稷的大事,不独属於他个人。只有这份感情,才是真正只归他所有,是好是坏都不与任何人相干。
前面就到养心门了,他得控制一下自己的心情,忙收住了脚,连累跟在后面的康尔寿险些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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