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气就可气在晚了一步,要是没有金娘娘在里头瞎搅合,魏姑娘这会儿应当到了御前了。御前的女官,干什么都顺理成章,也免於他们这些人跟着忙活,见天地操心万岁爷情感上那点事儿。
偏头听,东暖阁內君臣相谈甚欢,甚至传出了皇帝轻快的笑声,&ldo;这个主张好得很,朕看可行
又是一盏茶工夫,內阁大学士们络绎从阁子里退出来。章回忙上前相送,把人都送出了养心门,待踅身退回暖阁门前,见皇帝依旧在南炕上坐着,正低头翻阅手上的摺子。神色倒是很寻常,恍惚让人以为之前的种种已经揭过了,大家可以不必惊惶了。
但等他抬起眼,那阴沉的眼神透出肃杀之气,章回就知道这事儿没完。
恰巧敬事房的太监顶着大银盘进来,想是今儿又得了哪位娘娘的好处,脸上的褶子里都带着笑意。迈着鹤步,一走脑袋上的红花儿一颤,到了暖阁门前叫了声&ldo;万岁爷
,照着祖宗规矩膝行上前,等皇帝挑选侍寢的名牌。
结果皇帝连看都没看一眼,散淡地说&ldo;去
。戴着红花儿的太监朝上覷了覷,心道这都三个月没翻牌了,间隔得比以往任何一回都要长。
也就是撤得慢了点儿,皇帝的视线调转过来,落在他鬢边別的红花上,一股无名的怒火升腾起来,&ldo;把花摘了!往后再这个鬼模样,脑袋也一併摘了吧。
这下可把人嚇坏了,跪在地上的敬事房太监手忙脚乱扯下帽檐的花,又手忙脚乱退出来,看见章回,咧着嘴直吐舌头。
章回抬抬下巴,示意他別磨蹭了,赶紧退下。自己趋身到了南炕前,小心翼翼道:&ldo;主子,奴婢自作主张,派汪軫上白帽胡同去了一趟。余夫人没在家,说是陪着老夫人去善果寺进香了。您瞧,既做了人家的媳妇,就得在婆母跟前尽孝,这事儿实在怨不得她。
皇帝蹙了眉,很不耐烦的样子,&ldo;朕让你打听了吗?她在忙些什么,和朕有什么关係?
章回不由訕訕,他们这些御前的太监,委实是提着头办差。就算揣摩透了上头的心思,上头但凡面子上下不来,照样要吃掛落儿。
&ldo;奴婢妄揣圣意了,奴婢该死。奴婢只是觉得余夫人也怪不容易的,替她向万岁爷辩解两句,万岁爷要是不爱听,那奴婢就不说了。
章回言罢,还是壮起胆儿,把捡回来的香囊又奉到了炕桌上。
皇帝別过脸,眯眼望向窗外,什么话都没说。
盛夏的午后,一切都归於平静,树顶的季鸟儿在声嘶力竭叫唤着。养心殿外站班儿的太监耷拉下了眼皮,站着也能小睡一会儿。
等到御膳房预备排膳的时候,章回再进东暖阁,炕桌上的香囊已经不见了。皇帝仍旧倚着引枕,一手翻动书章,一手盘弄着铜钱大的一面玉把件。
章回见他神情淡漠,料着暂且无碍,但事实证明过於乐观了。万岁爷今儿胃口很不好,没进几口就搁下筷子,让人撤了膳。
一直在边上侍立的苏味上前侍奉净口,这时候方出声,冒冒失失地说:&ldo;万岁爷,与其心里不痛快,干脆弄个水落石出吧。余夫人这会儿指定回来了,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圣驾亲临又怎么样,还怕她不接驾吗!
这话实在是大胆,惹得章回惊惶不已。心下也打定了主意,苏味这小子是不能再留在御前了。
只是眼下不能发作,还得看座上的人怎么定夺。皇帝照旧没有说话,但指尖的动作,却显见地停顿了下来。
其实苏味的建议,未必不是他心里所想,不过之前还在犹豫,不能下定决心罢了。结果这擅长钻营的玩意儿开了这个头,好儿是討着了,万岁爷的心也成功被他带跑偏了。
倘或这会儿真去余府,那消息传出去,万岁爷该如何自处?这四九城里,满城都是锦衣卫,这么明晃晃地打指挥使的脸,於情於理合適吗?
还好,皇帝没有失了理智,只是偏头看向窗外,手上的把件又继续慢悠悠地转动起来。
章回松了口气,转头一乜苏味,&ldo;苏领班,今儿夜里的酒膳得你亲自去瞧瞧。张罗几个別致的小菜,给万岁爷开开胃。
苏味说是,领命从东暖阁退了出来。
刚迈出门槛,就看见康尔寿站在滴水下,冲他直竖大拇哥,&ldo;好小子,有胆色,敢当着大总管的面儿这么攛掇万岁爷。
苏味迟疑了下,&ldo;我也是为万岁爷着想,瞧怹老人家心里不痛快,咱们当值也提心弔胆不是?
康尔寿笑了笑,歪着脑袋点头,&ldo;对、对。
苏味瞧他阴阳怪气,也懒得和他兜搭,转身就往御膳房去了。
边上的小太监仰头问:&ldo;掌事儿,苏领班这是犯了忌讳了?
康尔寿撇唇一哂,心道可不是犯了忌讳吗,有时候寧愿在皇上面前出餿主意,也別当着章大总管的面抖机灵。年轻人想冒尖,可着劲儿地討好皇上,一不小心就坏了规矩。章回作为大总管,定你个扰乱圣心的罪过,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你就擎等着上北五所刷官房去吧。
摇摇脑袋,康尔寿悠着步子迈进门槛,正遇上章回从东暖阁里出来,他忙上前问:&ldo;主子今儿的奏疏批完了吧?夜里还忙公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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