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喝,叫喊,惨叫,呻吟。
秃鹫在天空如黑云般盘旋,冷冷地俯视下方。
杀声不绝,旌旗招展。
主将一走,这群赵国将领顿时方寸大乱左支右绌,副将手中紧紧握着李牧临走前递给他的这把“撑梨”,死死咬住牙,脑中响起李牧交代他的话,“赵人,宁可战死,绝不能降!”
披上主帅斗篷。
他眼圈迸裂出血丝,胸腔大震,吼叫一声:“迎战!”
不远的邯郸。
杨端和率领大军攻城。
邯郸城里街道上,所有商户紧闭门户,地上宛如被大风刮过,残败不堪,城内粮食告急,赵人勇烈,宁愿自己饿死,都要省下一口粮食给抵御秦人的赵兵。
现人人紧闭门户,缩着不动。
一双双麻木无情的眼透过门缝窥视窗外,握紧农耕利器,随时等待城破之时,能够伺机手刃秦军,为父,为夫,为子报仇雪恨。
李府内。
李牧之妻在榻上掀开了眼皮。
她满头白发,身形枯槁,嘴里喃喃道,“老妇刚刚做了个怪梦,那十年不见的老头子,怎么和我说,今儿个要回来了,让我去门口接他。”
拄着拐杖颤颤巍巍。
她一个人踽踽独行地穿过走廊,脸色骤然红润了一些。
“还说要回来看看孙儿外孙,他守着雁门关守了大半辈子,又去守国门,孙儿外孙一次面都没见着,如今倒是想起还有孙儿外孙了。”
“呸,这个糟老头子,在外打仗这么多年,想一出是一出,要作弄老妇,甭管在外面如何耍威风,进了府关了门,老妇照样给不了他好脸。”
她坍塌的容颜似乎还残带依稀的风情。
泼辣带着直愣。
脚步不停,嘴里细数:“三个孩儿,大儿子战死,一个孩子都没留,二儿子战死前倒是留下了两个孙子,两个孙子如今也长大了,大的娶了媳妇,去了战场,倒是留下个曾孙子。小的没娶媳妇就去战场,做了个前锋小将军,后来没两三年也死了。”
“三女婿当了个官,前不久惹怒了赵王,死在了赵王手里,大孙子被杀,大曾孙二曾孙女被掐死,二孙女连着孙女婿都被打死,听下人说有个小的还怀在肚子里,还剩最小的小孙子被发好心的官员藏在石窑里面,不料活活给闷死。”
“仔细掰算,只剩下个曾孙子。”
老妇人想了想,醒觉道,“哦,忘了忘了,年龄大了不中用,竟忘了半个月前活活给饿死了。还是老妇亲手埋的。”
又埋怨道,“糟老头子,谁叫你几年,十几年都不来看一眼,现在想看一个也见不到了,都化作一堆骨头喽,埋在后山里,你回来,老妻倒是能带你瞧瞧坟堆。”
府门口落日熔熔,霞光片片下坠。
老妇人孑然一身,站累了就倚靠在斑驳的门边坐着,眼皮惺忪,昏昏欲睡,旁边还放置着当初爱郎为她亲手弯折的拐杖,被时光摧磨的变了模样。
“叮铃铃——”
“叮铃铃——”
宽阔的街道里,凄风席卷,一匹骏马踏着马蹄,哒哒哒地走过来,响铃一阵一阵,宛如在不停呼唤迷途中的魂魄归家。
它垂下头颅,跪在老妇面前,悲切嘶鸣。
有泪落了下来。
老妇人颤抖地伸手去抚摸,看着自己的五指渐渐化作白骨,“糟老头子,回来挨骂,亏你还想得起回家瞧上一眼。”
饶是李牧死,赵国还是坚持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