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出其中一条锁门,剩下的那几十条便因为晃荡互相碰撞发出了声音,很吵,盖住了有些跳动不正常的心脏。
……
人蛇族有自己的私塾,在林子中间的位置设有一个学堂,每十岁到十八岁的人蛇都要在里面学习,课程比人族要稍微少一些。
乌封上完课,表情沉闷地站起身游到门外,以前他都是最后一个出私塾的,就是为了避免和其他人蛇拥挤,这回先生说了下课,他却第一个出去了,先生只看到一条有劲的蛇尾。
乌封出了一趟林子,他上了街,躲在一片草垛后面安静地打量街上的景象,他在闻哪家店味道香,哪家店干净卫生,香味繁多闻不过来,怪不得糯米团不喜欢喝他的米奶浆,人族有太多太多的八珍玉食了。
哪样都比他的米奶浆好。
乌封趁人不注意,将银子放到几家店的门口,拿走了相应分量的食品,将他们全部都装起来,装成满满的一个箱子。
他打开箱子看了看,又想起糯米团的肚子,心想应该已经够吃了,于是他拿着箱子返程。
人蛇族游行速度快,乌封是人蛇族里最快的,所以他几乎没用多久就回到了林子里,但因为下课太迟,他回到已经是酉时。
乌封没什么表情和变化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焦灼,他怕糯米团饿肚子,加快了尾巴的晃动频率,一声声咝咝声过后,乌封到了家门口。
就在这时,后面忽然传来一声温和的:“乌封。”
乌封怔了怔,急急刹下来,小腹上一块一块肌肉因为用力过度而不断翕动,他看了一眼紧紧关着的门,转过了身,果然看到一个清朗的身影。
在这片林子里谁都可以不认识,但独独不能对人蛇族的救命恩人不敬,乌封被灌输了几年的话,致使他一见到人就叫:“乔御医。”
他嗓音浑厚,两头肩膀紧紧绷着,眼神不住往旁边看。
他很怕糯米团会饿坏。
乔既白看出了乌封的急切,他沉默了一下,又叫道:“乌封。”
他表情淡淡,手里拿着一个箱子,拿着不知道给谁的一箱子饭菜,嘴上却对乌封说:“不要给他送东西吃。”
逃到林里的可怜皇帝(10)
乔既白说的不是蛇语,乌封说的也不是汉语,两人各说各的语言,但彼此都能听得懂。
乌封和这个乔御医接触的并不太多,但偶尔的几次他全都言听计从,因为乔既白做的决策几乎都是对的,并且对人蛇族有益处,可这一回,他难得表露出了疑惑:“为什么不能送?”
问完乌封心中就有了答案。
乔御医之前被皇帝绑走关在了牢房里,现在见到关押自己的人,定然不会还将他当作万人跪拜的皇帝对待,不杀就不错了。
乌封知道自己应该向着乔御医,但万一,他只是说万一,万一糯米团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这片林子里乔既白的地位等同于族长,甚至有些时候还要隐隐高于族长,每个年轻人都当他是神明,他说什么就去做,从不会有像面前这条人蛇询问“为什么”的情况。
乔既白看着高达七尺的人蛇,眉间微微攒了些凉意:“人族吃不惯人蛇族的东西,你贸然送去给他,他吃坏了肚子,我还要给他治。”
他说的像是非常不愿意接触屋子里的人。
乌封攥着沉甸甸的箱子,身上出了汗,布衫映出精壮的麦色胸膛,他努力思索了一下乔御医的意思,然后他摇了下头,声音浑厚:“这是我在人族那边买的,糯米团能吃。”
乔既白怔了下,他听到乌封口中的称呼,周身气压不引人注目地骤降,他只是晚到一会儿,于胶怜又对着这条人蛇发骚了?
乔既白温和的面庞微微抽动,他压着内心隐晦的异样,语气微冷:“既然是你专门出林子给他买的,那就拿给他吃吧,省得浪费。”
“乔御医,你手里的箱子,”乌封舌尖生涩地卷动,发出他不太熟悉的汉语发音,“也是给糯米团的?”
乔既白面色不改,只稍稍抓紧箱子的提竿:“这是我晚些回去自己吃的,乌封,进屋吧,我有些话要和他说。”
他代指的是于胶怜,看来是真的厌恶痛恨,连名字都不愿意提。
乌封在原地顿了顿,半晌后拿着箱子紧跟在乔既白后面进了屋,他在进门时矮了矮头,避免头部被撞到,下一刻脑袋抬起,他看到了贝壳床上的糯米团。
糯米团正在看他放在桌上的那几册书,今天私塾课上先生不讲这些,用不到,乌封就没有带,把他们都放到了屋子里。
宋吟正好用他们来解乏,他不敢出林子,怕迷路,就只坐在贝壳床边缘的一点位置坐了半个时辰,实在太无聊了,他就拿了一册桌上的书,看人蛇都在学什么。
人蛇学的东西和人族完全牛马不相及,他们学的大多是怎么捕猎,还有怎么才能更好运用他们的蛇尾,像人学的那些之乎者也他们一点都不感兴趣。
宋吟看了一下午,看得入了神,现在听到门被打开,他还迟钝了小半会儿才看过去。
看到乔既白和那条古怪人蛇一起进来,宋吟捏着书顿了顿,心中升起一些茫然,不过这茫然转瞬就被饭香攫取,他放下书往前走两步:“乔御医,你给我带饭了吗?你手里的是给我带的?”
乔既白面上神情不定,他嘴唇动了动。
面前的人放下书,弯腰眨眼往箱子里面看,又抿唇朝乔既白脸上扫一眼,舔了下干燥的唇,小动作一个接一个,最后全汇在脸上,传达出“我就知道”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