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盏从善如流,拎了包,把车让给他。季清和平日里养尊处优,除了钟表,沈千盏就没见过他对其他事物表现出喜欢或兴趣。但所有东西到了他的手上,就像玩具,他总能把玩得游刃有余。宝马车的车身偏长,他目测了车头车距及入库角度,单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控制档位,仅一个来回,就将沈千盏的座驾优雅地塞进了停车线内。停好车,季清和将车钥匙递给沈千盏,问:“昨天找车还算顺利?”他不提就算了,一提沈千盏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也就找了半小时吧。”季清和微哂,自然地从她手里拎过颇有些份量的上门礼:“过来没堵车?”“最后一个路口过来时堵了会。”沈千盏收好车钥匙,也没觉得手上轻飘飘的有哪里不对,客气地寒暄道:“季老爷子的复诊结果怎么样?”“挺好。”季清和推开门,侧身让她先进:“要不是季麟发烧没人照顾,他和孟女士还想在北京多留一段时间。”这番话算是解释了为什么约她约见得这么仓促。说话间,季清和已带她穿过宅门,进了院子。与时间堂略显朴素的装饰不同,这间四合院占地面积比时间堂起码大了一倍。过了宅门,迎面有道影壁,台阶上讲究地摆着数盆绿植,许是因为过年,枝蔓藤条上挂着几盏精致的琉璃小灯笼。看上去有几分突兀,又有几分可爱。季清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说:“除夕那晚,苏暂后半夜发酒疯,要孟忘舟陪他挂灯笼。”沈千盏难掩震惊:“苏暂发酒疯这么别致?”这兔崽子在她面前顶多就敢要管口红画王八。季清和没立刻回答,他领沈千盏过垂花门。垂花门两侧是过年新贴的对联,顶上两盏灯笼坠下的流苏似绸缎般迎风招展。不用季清和讲解,沈千盏也明白了——估摸着苏暂被带进去时,看见灯笼,印象深刻。毕竟人发起酒疯来,没道理可讲。沈千盏莫名有些愧疚:“苏暂给你添麻烦了。”季清和并不在意:“孟忘舟跟哄季麟一样哄了他一晚,我没这个耐心。”他侧目,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换个人,倒是可以。”沈千盏光注意着脚下门槛,压根没留意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天色擦黑,院内亮起了灯。灯光印着逐渐稀薄的日光,颇有几分日暮将尽的惨淡。沈千盏的“仇富心理”也快在这走不到尽头的四合院里一点点破茧而出。穿过庭院,三步外就是主屋。主屋房门半掩,隐约有说话声传来,带着点片音,略听时听不出是哪的方言。倒是那把嗓音,沈千盏越听越耳熟。她刚在猜测里头的人是孟忘舟和季老爷子,下一秒孟忘舟就从半开的门扉后探出个脑袋,惊喜道:“沈制片来啦!”他一眼扫向季清和手里拎着的上门礼,客气地埋怨沈千盏把自己当外人,上门吃个饭还带礼物。沈千盏笑笑,终于察觉她一路走来两手轻松是因为季清和替她拎了一路的上门礼。换了鞋进屋,刚绕过屏风,沈千盏就见到了坐在书桌前挥毫泼墨的季庆振季老爷子。她抬眼看去的刹那,季老爷子也正好侧目看来,与前几次在西安见面时不同,老爷子颇温和地对她笑了笑,示意她不要拘束。他则收了笔,从书桌绕出来,坐在了茶桌后。茶桌上温着一壶热茶,茶海干涸,隐约沾着水渍。孟忘舟留了句他去端茶点后,开门出去了,屋内只留下季老爷子和季清和。这架势,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沈千盏也不免有几分紧张。她清了清嗓子,先开口:“季老先生,许久不见,今天给您问好。”这番开场白过于官方,引得季清和侧目看来。他将手中茶滤顺手搁在漏杯上,递她斟了一杯铁观音,缓和气氛:“不终岁和千灯合作后,爷爷就一直想见你一面。”“沈制片盛名已久,用不着这么紧张。”季庆振似觉得这幕有趣,打趣地看了眼季清和,说:“我倒不知道你现在待人接物有这么贴心了。”他抿了口茶,手背轻托了托镜框,转向沈千盏:“是好久不见了,我到北京后,清和给我讲了讲你们的合作内容。”话落,他沉吟数秒:“我年纪大了,安于享乐,没精力完成这么大一个项目。清和感兴趣,和你又投缘,倒是和你互相成全了。”沈千盏在德高望重的前辈面前,始终谦逊收敛,不敢有任何造次。闻言,满口奉承:“是啊,真是天赐良机。季总年纪轻轻,才华横溢,更难得的是与我兴趣相投,目标一致,令我对《时间》这个项目非常有信心。但最大的惋惜仍是没能请到季老先生参与项目,这不止是我和《时间》的损失,我觉得这也是广大钟表爱好者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