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风圈,被卷得连人带车飞上了天。漕帮众人躲在城墙上,紧闭着眼睛。直到外面肆虐的声息停止,这才惊魂未定地睁开了双眼,直起身来,探出头去。只见这阵毁灭级的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外面不过肆虐了一盏茶时间,就如同来的时候一样离开,渐行渐远,越来越小。他们站在城墙上,心有余悸地看着下方,见到满地都是军旗、炮车的残骸。这支前一刻还要攻打他们的三千人队伍,现在战力十不存一,满地都是断手断脚、痛苦呻吟的士兵。裴植起了身,咳嗽着,见身旁的漕帮青壮先是满脸呆滞,随后面露狂喜:“是、是先帝显灵!”城墙之上,一呼百应,所有人都欣喜若狂地喊道,“先帝显灵了!”先帝显灵,真龙庇佑!派来神风相助,庇护漕帮!第二更在龙卷风起的同一时刻。陈家村,那口竖着陈家先祖的墓碑、埋着陈家先祖骨灰的深潭上,同样水汽聚集。潭上升起了淡淡雾气。雾气中,一个微型的气旋在潭水上空旋转,增加了四面八方的无形气流汇聚的速度。这不过跟潭边绿树一样高的气旋持续了一盏茶时间,然后才缓缓消失,深潭上空又再次恢复了原本的平静。雨滴落下来,在水面上溅起圈圈涟漪。漕帮总舵,船坞高处。陈松意放下了手里的剑,看着神风过境之后岸上的一片狼藉。它毁掉了码头上停着的船,毁掉了一整片房屋,将屋后的树连根拔起。但因为屋里原本住的人全都被聚集到了船坞后方的岛上,所以被毁去的只有这些财物,人没有事。她转过身来,见身后留在船坞中的侍女、小厮,乃至钱明宗,看自己的目光中都带上了敬畏。陈松意只是一想就知他们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她看向还靠两腿站立的小胖子,说道:“没事了,城外敌人应该受伤不轻,容易对付。让人去统计一下城中这一片损失如何,等城外结束战斗以后,将损失汇报上去。”“是……”小胖子吞咽了一下,“我这就让人去统计,师姐、师姐好好休息一下。”说完他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又转过来恭恭敬敬地朝陈松意行了一礼,这才再次转头跑远。城外,被炮弹轰开的城门背后松动的石头已经被搬开了,基本上毫发无伤的漕帮青壮从城中鱼贯出来,开始收拾战场。散架的炮车抬回来。散落在地上的兵器、弓矢捡起来。这支军队是如此的装备精良,哪怕是断掉的刀都让漕帮的年轻人惊叹。如果没有这场风,这三千人真的要攻城,他们这些人就算能守住,也怕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城墙上,裴植看着变得稀疏起来的雨幕,有种深深的不真实感。他都已经做好准备死守城墙,边战边修,没有兵器就从他们手上抢,八百青壮无力再战就让城中妇孺老弱都顶上——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与潘逊站在城墙上,后者刚刚得到了这场风暴过境后城中的损失汇报。
裴植在旁还听到这是陈松意让人来报的。这场看起来破坏力极大的神风,给城中带来的只是码头上的一部分房屋、船只损毁,造成了少许惊吓,但无人伤亡,这令潘逊松了一口气。等到报讯的人退下,他回到裴植身旁,与他同望这狼藉一片的战场,问道:“依先生之见,这场风究竟是她招来的,还是她算出的?”老爷子活到这把年纪,不信鬼神之力,但却无法判断游天跟陈松意这对师叔侄的山门里,是否真的有这般鬼神难测的手段。被他问到的裴植想起昨夜风中净坛上的少女身影,难得苦笑了一声:“不瞒帮主,我本来也不信有人能召来所谓神风,但现在却忍不住想要相信了。”若不是她有夺天地造化之能,能号令神风绕过城池、直取城下军队,他们现在哪能这样站在城墙上说话?“啪”的一声,一块高皇帝的神牌绳子断裂落在地上,将两人的目光吸引过去。裴植弯腰伸手,把这块木牌捡了起来。他将自己命人打造的神牌拿在手上,拍去了上面的灰,对着潘逊道:“罢了,不管是不是先帝显灵庇佑,现在都是了。”——有着这样的说法,有这样的神迹作证,漕帮才能更加安全,地位才会更加稳当。城外,漕帮青壮如同打了鸡血,气势高涨。他们三两成组,将那些摔死的士兵抬起堆到一旁,断手断脚的也绑起来,简单处理。他们的打扫没有遇到抵抗。就算是那些幸免于难的士兵,在见识到高皇帝显灵,庇佑漕帮之后,也再生不出抵抗心思。在他们过来的时候,失去战意的士兵很轻易就束手就擒。这令漕帮的年轻人更加兴奋。可以预见,这场天降神风,让他们几乎毫发无伤就赢下的战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这些漕帮子弟的谈资。只有在城墙上亲身经历了这一切的他们,才知道在这场战争开始的时候,他们是多么的恐惧而绝望,在神迹显现之后,又是如何一下子从地狱回到了天堂。但对这满地还活着的将士来说,这就是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惨痛记忆了。这一日,他们知道了在天威面前,自己身为人是多么的渺小。等到战场收拾完,他们前来汇报的时候,裴植才知道战场上竟然没有寻见阎修。被风卷走的人并不是全都落回了地上。按照活着的士兵的说法,他们这一整营原本有三千人。在冒雨赶路的时候倒下了几十个,余下也有两千九百多人,可是现在战场清点,活人跟死人加在一起也只有两千八百多,足足少了三位数。其他人便罢了,但阎修无论生死都是要找回来的。裴植了解他,只有把活着的他放在眼皮底下,才不用担心他又再搞出什么事。他只是沉思了一刻,便很干脆地让人去找了陈松意,让她算一算阎修的下落。很快,派去的人就带着一张图回来了。图上画的是简要的地形,以圆圈标注着几个地点,好似那阵风消散前运行的轨迹。阎修既然被卷走,大概就在这几个地方的落处。这阵逆转天地的狂风结束之后,连续下了几天的暴雨雨势也终于小了起来。裴植没有假手于人,亲自带着铁甲跟几个漕帮子弟出城寻找。按照陈松意所画的路线走了几里,他们逐渐发现了一些战车的残骸,找到了几个昏迷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