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实在太多了。如果刘氏母女不犯到自己面前来,那他们还可以过两年平静日子,再在挣扎中走向衰落。可如果硬要舞到自己面前来——那她不介意让程家的衰落提前。陈松意进门的时候,旧物店的老板依旧坐在柜台后,哪怕是上午也昏昏欲睡。不过等发现来的是她,胖老板立刻抖了一下,整个人都坐直了。上一次就是这丫头从自己这里买走一个三两的笔筒,转手就以三十两卖了回来,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他就怕陈松意再来自己的店里,又把什么自己没有发现的宝贝淘走。陈松意没有在意他这如临大敌的反应,只是问道:“有医书吗?”“有。”胖掌柜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大概是第一个进了他的店以后,能让他主动站起来招呼的客人,“你等一下。”他说着挪动圆滚滚的身子,朝收来的旧书走去。这些收来他看都不看一眼的旧书,今天在他眼中变得发起光来,他都不知道里面哪一本就是孤本,或者干脆直接夹着银票。他谨慎的把每一本医书都飞快地翻了翻,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夹带之后,这才抱着回到了柜台前,“砰”的一声放在桌上,喘着气让陈松意选,“都在这里了,要哪本自己看吧。”陈松意看了眼这些故纸堆,从里面拿起了一本讲经脉和穴位的。其实旧物店的老板多虑了,她的气运作用不到自己身上,独自来的话是买不到什么值钱之物的。今天她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给陈母看诊的大夫。这位大夫的医术在桥头镇是很有名的,上次风珉让老胡请了他到陈家村去给陈母看病,陈松意后来又再请了他一次,给母亲复诊。“恢复得不错。”这次大夫把过脉之后,抚着山羊胡笑道,“看来夫人的心情是好起来了,等我再开一副药,好好调养就没事了。”陈父跟陈母闻言都很高兴。唯有陈松意在送大夫出门的时候请他留步,问起了母亲早年亏损的事。“我娘她早年的时候过于劳累,身体亏损,不利于寿元。先生可有什么办法,能帮家母将这分亏损补上?钱不是问题。”这位在桥头镇医术驰名的大夫也听闻了陈家的女儿归来的消息,见陈松意这样说,他不由感慨陈家夫妇果然是苦尽甘来,要不一样了。但对陈松意的请求,他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这并非是钱的事,本源亏损,只能尽力调养。我才疏学浅,只能为陈夫人稍微延寿年,想要完全地补回来,或许只有传说中那些神医才能做到。”听他这样说,陈松意也没有强求,而是问起了大夫,自己若是想买几本医书,从膳食跟穴位按摩上来给母亲调养,该去哪里找。“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大夫欣赏她的孝顺,给她指了一条路,“镇上的旧物店就有不少医书,姑娘不妨去那里看一看。”于是今日,她才会站在这里,在胖掌柜疑神疑鬼的目光下,挑了两三本医书。这都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雕刻版本,胖掌柜再三检查也没有问题,就让她付了账带走了。等她离开以后,胖掌柜又警戒了片刻。他就怕她杀个回马枪,把书高价卖回给自己。不过等了许久少女都没有回来,他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柜台后,把这些旧书撇到一旁:“我就说嘛,这些旧书不会有什么价值的,我不可能会看走眼的。”
离了旧物店,陈松意又在镇上逛了逛,买了些水果。逛到一半的时候,老胡也回来了,给她提东西。一直盯梢的周氏跟到了这里,看到陈松意跟老胡说了什么,老胡点了头,就把抱了满怀的东西搬回他们租来的那辆马车上,陈松意则继续闲逛。看到这一幕,周氏想道:“买这么多东西,还让护卫去把马车赶过来,应该是准备回村,不是打算离开桥头镇。”她暗自点了点头,确信没有再盯梢的必要,才转身离开。察觉到那道视线的离去,陈松意的表情丝毫未变,继续朝着码头的方向走去。桥头镇在陈桥县的中心,这里的码头虽然只是个半码头,主要用于南北杂货小买卖交易,但每日船只跟人次的吞吐量都不少,过往船舶近百艘,有过半都会在这里停下。每年七月农历十五,有成千上万的人会从附近的几个县聚集过来,参加水府庙会。——关于水神、水府的传说多,庙会祭祀活动多,这也是漕帮掌控的地界的一大特色。今日的码头定是没有庙会的时候热闹的,不过因为是上午,所以往来的船只跟人比那日下午陈松意来送行的时候要密集。少女行走在人潮当中,观察着每个人脸上的神态。芸芸众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都有着各自的情绪。江南富足,加上这三十几年来漕帮的经营,使得这条运河前所未有的繁荣,这里的百姓人人身上都带着一种别处没有的劲头。——这是看得到未来,看得到明天,知道自己的努力能够换来好生活的人,身上才会有的气质。不过在他们当中,也有被生活压垮的。码头方向,一个少女就失魂落魄地从船上走了下来。从大半月前父亲在码头上卸货,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官家子弟,被他的护卫打得只剩一口气以后,秋桂的日子就一片灰暗。本来在江边他们有自己的小渔船,父亲还有一把好力气。通过了三年考核,正式加入漕帮以后,他总是说他们的日子要变得越来越好了。也确实如此,成为漕帮弟子以后,他总能在过往的商船上接到一些卸货的工作,甚至还悄悄为自己攒了一笔嫁妆,就等着哪日女儿出嫁,给她办场风光的婚事。可这一切在他受伤的那天戛然而止。秋桂的天塌了,哪怕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父亲治伤,也只是杯水车薪。他们所在的州城,甚至没有大夫能治好他身上这样严重的多处骨折。原本像山一样的父亲以后很可能是个废人,只能在渔船上躺一辈子。因为可怜他们,负责掌管码头的漕帮负责人替他们向总舵上报了她父亲的伤情,让他转到总舵去,由帮中的大夫进行治疗。把小渔船托付给婶娘,带上浑身被布条跟木板包裹,身上的脓液跟药膏混合发出难闻气味的父亲,少女就收拾好行装,登上了大船。临行前,婶娘把辛苦攒下来的银子塞到了她手里,红着眼睛叮嘱她:“就算转到了总舵,你爹多半也是治不好了,你在那里最好快点找户好人家嫁了,这样他还有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