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这就是天意,命中注定不该是自己的东西便不会长久。谢樱时不由苦笑了下,做了那么多蠢事,到头来想一刀两断时,却连一件属于他的东西都没有。她长长吁了口气,俯身双手捡起一块水盆大的石头,用力砸向河中,任由溅起的水浪扑打在身上。既然决意放下,心绪也轻松了些。沿着河信步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河道渐宽,水流也越来越大,两岸也终于有了人烟。来到一处渡口间,见有打尖的茶寮,才发觉几乎一天水米未进,早已饥饿难忍,于是走进去,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来。堂间的伙计见她不是寻常乡民打扮,赶忙笑脸迎上来,一边殷勤抹着桌面,一边满脸堆笑问:“客官要点什么?本店有连夜新摘的山茶,才炒出来,最是甘醇可口,且来一壶尝尝?”谢樱时无心多话,把一颗金纽拍在桌案上,让他只管把酒食端上来。那伙计看得双眼发直,慌不迭地拿在手里,须臾便不知从哪张罗了十几样菜,摆满了一桌子,引得周围茶客纷纷侧目。谢樱时对旁边的异样的目光毫不理会,只管把东西泄愤似的一刻不停往嘴里塞。“哎,几位听说么,官军月初得了一场大捷,僮蛮全军覆没。”“早就听说了,连蛮酋首领都被生擒,这下算是彻底将他们平定了,咱们南疆百姓总算安生了!”“是啊,十几年了,总算有好日子过了!”“朝廷这些年也不是没用过兵,反而弄得丢城失地,民不聊生,这次究竟是谁,竟有这般本事,三月不到便平定了这帮僮蛮?”“你这真是孤陋寡闻,还不是中州狄家的大公子,朝廷特地遣将,从洛城天德军调来的。”……明明都走得那么远了,居然还能听到别人说起他,简直像阴魂不散似的。谢樱时听不得那人的名字,好像有口气上不来,刚咽下去的食物堵噎在喉咙里,难受得要命。她闷头抚着胸口,过了好一会子才缓过劲儿来,听周遭静下来了,没人再说那些让她心烦意乱的话,才慢慢直起身。抬眸的那一霎,猛然发现对面竟坐着人,黑袍结束下轩昂的挺拔的身形让她瞬间陷入怔懵之中。那双漆黑沉淡的眸一眨不眨,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放心不下,没法子跟外祖交代,所以追出来?还是觉得过意不去,有些话应该当面说清楚。的确是该说清楚了。茶寮间已经空空荡荡,像是他故意为之。“你根本用不着来。”谢樱时扯了下唇,也正身坐稳,拿帕子抹了抹唇,“其实现在该称你一声‘姨丈’了。”她重新望过去,见狄烻眉梢轻挑,薄唇微动,似乎要开口,赶忙抢先道:“其实你之前说得不错,我年纪太小,总爱由着性子胡来,莫名其妙犯起糊涂,老是纠缠着你不放,倒是真让你为难了。”顿了顿,叹声嫣然微笑:“仔细想想,自己真是可恶,对不起父母,更对不起外祖,还好没叫他老人家知道,不然真是不孝。”她故意对狄烻越来越沉的眸色视而不见,完全一副释然的样子继续道:“有时候玩得太过随心随性,便忘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命数。我是谢氏女,从生下来那刻开始,以后该怎样便注定了,有些路万万走不得,即使胡思乱想也会害人害己,所以……以后不论见与不见,你都是长辈,从前有什么不当之处,也请姨丈原恕。”纵然心痛如割,她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你真是这样想?”在她喘息的瞬间,狄烻终于插进话来,却只有简单的一个问句。谢樱时咬了咬牙,低眸颔首。“我去安排一条船,从这里送你回中京,自己路上小心。”狄烻低沉的语声出奇平静,淡淡地说完,人已起身走出茶寮。谢樱时浑身颤抖,终于忍不住抬起头,那早已刻印在心的背影却已走远,容不得再看上一眼俊美冷毅的侧颜。凄凉的寒意袭来,她怔怔出神,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落叹浮生谢樱时没在渡口上船。她不想再和那个人有任何瓜葛,哪怕是不见面。抹去眼泪,手里拎着一坛酒,慢悠悠地沿着水岸边走。南疆终究是蛮荒之地,没走多远河道就渐渐变窄,两岸又开始难觅人烟,旷野无垠,连天都显得低低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一辈子没走过这么长的路,她觉得好累,很想停下来。但两条腿却像完全超脱了心神控制,仍旧一步步地继续向前迈,仿佛下意识地不容她有丝毫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