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怎么回答,他过得很好,读完本科,又读了硕士,找了一份还算可以的工作,拿着不错的薪水,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站稳了脚跟,也算小小的功成名就;
他过得不好,这么多年,他没有一天不惦记着回家,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得了很严重的病,差点连命都丢在那个陌生的城市…
他一腔愤懑,满腹委屈,说不出来,咽不下去,本以为早在八年的经历中消耗殆尽,没想到全部在见到江冉的那一瞬间叫嚣着升腾起来,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就在他准备将心中执念一吐为快时,有人扯了扯他的裤子,梁季澄顺着低头看,是领他过来的那个小男孩,一只手在扯他的裤腿。
他脑海里万千想法,几乎在瞬间化为灰烬,仿佛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感觉有什么东西摇摇欲坠的拽着他的心撕成了好几片,“这是…你的孩子吗?”
“不是,不是,”见他误会了,江冉连忙否认,慌乱侧过身抹掉眼角的泪水,“是别人家的,他爸妈临时有事,放在我这…来,元宝快过来。”
男孩很听话,扔下梁季澄跑过去,让江冉替他把脸上的沾的土擦掉。
“我在这租了个摊位,”江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他没有看着梁季澄的脸,怕自己又做出什么失态的表情,“有几年了,生意还可以,没之前挣得多,不过离家近,也挺好的。”
梁季澄的心情千回百转一番,听到这个答案,断掉的心弦才被重新接上,趁着勇气还没褪去,他走近了问江冉,“你现在有时间吗,咱们…出去找个地方?”
江冉的身子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我,还没到收摊的时间,要不你等我一会儿?”
梁季澄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真的退到了一边,安静等着。
他不在乎要等多久,今天的相逢对他来说是完完全全的意外之喜,哪怕等到凌晨,等到第二天早上他也乐意至极。
尽管人还在这儿,可是江冉的心思早已实打实地贴在梁季澄身上,他心不在焉地摆着台面上的水果,余光却在不断地揣摩。他看到梁季澄在低头摆弄手机,似乎在给某人发信息,然后又接了个电话,心情很好的样子,挂断后对着周围拍了几张照,然后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江冉突然就紧张起来。
他怎么了,是不是嫌等的时间太长又要走了,就和许多年一样,或许离开的航班就在机场等着他,只是百忙之中抽空来见自己一面,而自己竟然因为放不下赚钱让他在一边等着,生生错过了挽留他的机会…
眼看梁季澄越走越近,江冉的手像绷紧的琴弦在发抖,难道他盼了这么多年的人又要从他眼前离开,难道他要再一次失去梁季澄,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的脸…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梁季澄先接上话,“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去那待一会儿,”他指了指货台里面的空地,“外面人太多了,不太方便。”
江冉愣住了,用半分钟消化了这句话,确定自己没听错,“你,你不走吗?”
“…去哪儿?”
“你不是…”江冉刚说出口半句,意识到自己像是在刻意驱赶对方,匆匆低下头,“你这次是回来看看的吧,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他们俩一对一答像在听天书,显然不在一条线上,梁季澄略一思考,明白了江冉的异样来自于何处。
“不一定,美国那边的事情都差不多处理完了,”他笑了笑,“估计没个三年五载是不会走了。”
江冉猛地抬头,像听到什么天大的喜讯,眼里迸发出难以抑制的光彩,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过夸张,已然全部暴露了心境,只能找补似的轻咳一声,“那你…先进来吧,这有椅子,你坐。”
那把椅子其实是江冉从旧货市场捡来的,原本是小孩子用的尺寸,以至于梁季澄缩坐在上面看起来十分可怜,一双长胳膊长腿像是无处安放。江冉偷偷的向后瞥,他正在跟小元宝玩拍手心的游戏,故意反应的很慢假装输掉,逗得男孩不停的笑…以前的梁季澄可绝对不会有这么好的耐心,江冉的思绪像被拉回了很久以前,仿佛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穿越时光向他走来,但是他的相貌又没有变,轮廓依旧挺拔而英俊,像一幅精心雕刻出来的人物画,光是坐在那里就一个人屏蔽了所有,和周遭混乱不堪的环境格格不入。
今天收摊的时间比平常早了半个小时,七点半,江冉把摊位上零零散散的东西收拾好,对着已经无聊到开始逗狗玩的梁季澄说了声,“走吧。”
梁季澄连忙拍屁股起身,跟着江冉一前一后出了市场。
他走在离江冉一个身位的距离,偷偷打量前面推着自行车的身影,以此来揣测这些年的近况:从前少年的青涩已经完全被男人成熟的骨架取代,似乎是高了点,但还是没有他高,头发比以前长了,脖颈后面有一处大约两厘米的伤疤,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碰的。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就在目光灼灼几乎要将对方身体穿透的时候,江冉开了口,声音很轻,“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就前两天,”梁季澄心思回正,上前几步和江冉并排而行,“在省城待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