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柏言还没踏出地下一层,身后传来“砰”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人跌倒了,而后是管理员低呼“jes”的声音。他心头猛地一跳,联想到宣兆颤抖的左腿,在大脑犹豫之前,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立即大跨步折返了回去。书架边,一个黑人学生踮脚取书时不慎弄倒了外侧的几本词典,而宣兆正站在落地窗边,把手臂往大衣袖子里套。见到岑柏言,宣兆先是愣了愣,而后漆黑的瞳孔里燃起了一簇雀跃的光,他勾唇笑了起来,问道:“落东西了吗?是不是这个?”他拿起桌上的话剧票,伸手往岑柏言的方向递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岑柏言的错觉,他似乎看见了宣兆眼底有不分明的水光。宣兆捏着门票的指尖微微收紧,喉结由于期待和紧张而上下动了动。——他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了,是不是?岑柏言定定看了宣兆几秒,神情晦暗不明,看不出他此刻是什么心情。片刻后,岑柏言闭了闭双眼,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时至今日,他竟然还会因为宣兆而被牵动心绪,岑柏言啊岑柏言,你真的太没用了。宣兆眼里那一小簇雀跃的光瞬间黯然。——没有机会。“柏言,”宣兆捏紧那张门票,“这张票算你落在我这里的。”岑柏言没有停下脚步。宣兆喉头酸涩,明明已经疼的就要站不住了,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轻松、更自然一些。“我给你的这张票,永远都不会过期、不会作废。”可不可以那场话剧在城市剧场连续开演了三天,宣兆买了三天的票,岑柏言却一次都没有赴宣兆的约。第三天晚上,宣兆在剧场门口等岑柏言,演出八点开始,进场的观众三三两两从他身边经过,宣兆拄着拐棍站在廊檐下,大衣下摆被风轻轻扬起,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前方。剧场广播发出了催促进场通知,宣兆抬手一看表,已经七点五十分了。距离他给岑柏言发出邀约,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剧场管理员见他手中握着两张票,却孤身一人,友善地问宣兆是否需要帮助宣兆表示感谢,笑着说我在等人。管理员指了指玻璃橱窗上站贴着的巨幅海报,说这是八点场次的表演,就快要开场了,您等的人还没来吗?宣兆的笑容依旧温和儒雅,只是稍稍垂下眼睫,说我等的人应该不会来了,但我还是要等他。管理员很是惊诧:“thenwhyareyoustillwaitgforhi?”宣兆笑笑:“iproise”他对自己承诺过的,他要给岑柏言很多很多耐心和勇气,他要等岑柏言。管理员不解,耸耸肩膀离开了。岑柏言在图书馆的地下一层自习,面前是一本敞开的《建筑思维》,久久没有翻页。自从二十分钟前他收到宣兆的短讯,这本书就一直没有翻页。“柏言,我到剧场门口了,在这里等你,你今天来看演出吗?”岑柏言没有回复这条消息。墙上挂着一面仿古样式的机械钟,岑柏言从没有觉得秒针转动的“嘀嗒”声是如此嘈杂,搅弄得他心浮气躁,书本上原本熟悉的空间构建案例忽然变得无比陌生且抽象,岑柏言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不会一直等我到演出结束吧?天气这么冷,他还要等两三个小时吗?操!岑柏言烦躁地按了按额角,他厌恶自己现在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更准确地说,他厌恶这个没有办法控制心绪的他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岑柏言用笔帽抵着眉心,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可眼角旁光却不由自主的往墙上瞟——七点五十五分。桌边手机一震,岑柏言瞥了一眼,锁屏界面上跳出提示,是宣兆发来的消息。岑柏言猜想宣兆一定会说“你不出现我就不离开”之类的话,他心头忽地蹿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眉心紧紧蹙起,拿起手机打开信息界面,看也不看宣兆发了句什么话过来,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字。——我不会去看什么演出,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去看演出,你别再做这种无聊的事,真的很烦。刚要按下发送键,岑柏言抬眼看见了宣兆发来的消息,瞬间指尖一顿。“八点后就停止检票了,我先进场了,你忙你的。十点后可能会下雨,你早点回去,晚的话记得要撑伞。”岑柏言甚至能想象出宣兆说这句话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心头那股不知从何而起的烦闷忽然偃旗息鼓了。他眼底眸光微微闪烁,把打好的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