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笑了下,现在是深冬,这些衣服不是太薄,就是太华贵,并不适合当下的我。倒是底下放了些泡汤泉可穿用的,令我想起这宅子里还有一汪热泉水可用。刚拿起那些衣物,却又犹豫了。踟蹰片刻后喊公孙云杨:“一路劳顿,你辛苦了,去泡泡热汤泉吧。我去找被褥铺在房间里。”他仿佛已经习惯我二人同住一室,只道:“娘娘先去泡吧,整理被褥这些事,云杨做便是。”我摇头:“我是泡着汤泉水长大的,早就腻了。你去罢,不用管我。”公孙云杨走后,我走到窗边,拾起瓶中的枯枝掷了出去。和他有关的事情,最好都慢慢忘记。“九姝,”我在脑海里寻找她,“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从莲安夫人还有夏守鹤心口掏出的那些个珠子是做什么用的吗?”除了这俩人,还有做羊肉的齐大哥的父亲。“你既是我狐妖族后人,我便也不用瞒你,但是你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此事,”九姝叹气,“你可记得梦离山曾遭受一场天火灾?遭受天火者,魂魄无法入轮回,只能困在天地间混沌之处,既不能入天牢,也不可下地府。”“梦离狐妖全族,除了我,都为天火所灭,只有集齐八十一颗轮回珠,才可送他们入轮回新生。而这轮回珠,就像你告诉公孙云杨的那般,是有灵根却未得道者死前心愿得偿时,心室内所凝结。”“你可知为何天火灾会发生?世人都说是因为赤穹帝招致的妖异祸事。”我问。她哼道:“天界的人告诉我,是因为狐妖一族多出亡国乱世的祸水,过往作恶多端,才遭此劫。世人的话,有几次可信?”声音中满是掌握了一手真相的优越感。“世人也说,羽幸生是逃到了梦离,和狐狸精厮混,才学得一身绝世剑术。这倒没错呀。”“……”我又问了些关于狐妖法术的问题,得知只有纯血狐妖才有长妖甲、吐媚气、迷魂血和换皮等强势功法,混血的如夏绥绥,如羽幸生,都只有如之前辨认傀儡符上狐妖血等鸡毛蒜皮并无甚用的平平之力。“但聂氏绑来的那个媳妇,她的心头血可以替凡人续命啊!”我很不甘心。九姝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非纯种的血也有些效用,虽然不如纯种那般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是这算什么能力?只能惹人捕猎,自己还没有还手之……”她的声音骤停,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般,突然陷入沉默。“九姝?”“受,受气包,”她颤声道,“我能看见了。”我这具躯体,最终会被九姝所取代。这样的念头,不是从未出现过。只是现在,她真的可以用我的耳朵听,用我的眼睛看,我才切切实实体会到彻骨的恐惧。夏守鹤和羽幸生千方百计所做的,就是让九姝在夏绥绥体内复活,目前看来,他们也成功了。只是如果九姝复活,那我呢?“受气包!你是不是不信?看我带你跃上这高墙去!”九姝激动难耐,不等我应允,一个飞身便跳上头顶那片屋脊。今夜无月,但覆盖大地的积雪莹莹,掩去了散落的房舍,使得天地间仿佛只留那大大小小,各具形态的湖泊,似天神投下的颗颗宝石。此时此刻,人间亦如仙境。“好看吗?我上一次来这儿,就坐在这屋脊上看了好久的景致,”九姝欢喜得很,“没想到我一恢复眼识,就能再遇如此美景……诶怎么忽然又看不清了?”听见她的话,我赶忙眨了眨眼,一滴泪就这样掉落下来。原来我拥有的所谓故事,不过是在复制他与她的回忆。“喀嚓!”身后突然传来积雪断裂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我立马撒丫子开始跑,九姝却慢了一拍:“你你你跑啥呀?!真以为老娘我打不过他羽幸生吗?!!”屋檐陡滑,我趔趔趄趄跑了没两步,就被一只手拽住。指尖微痛,低头一看,猩红的妖甲已出。九姝终于反应过来,以疾风之速反手便朝身后之人抓去。“姝儿!”我捂着胳膊,任凭温热的血从指间渗出,滴滴成串坠落,于皑皑白雪之上勾勒出暗红色的梅花。九姝在神识里詈骂不休,我置若罔闻,低头看住他意欲上前的脚尖:“你别过来,别逼我再割自己一次。”以命要挟,虽不入流,却有用。他不再追上来,只留在离我两臂远的地方静静站着。我不敢看他。其实刚才回头那一瞬,我已经瞧见了,他额发边那道愈合不久的伤疤,半指长短,结着血痂。他身着黑衣墨发高束,几缕发丝垂在苍白的面颊旁,那嘴唇也是苍白的,夜色中一眼看过去,只剩一双清凉的眸子黑曜石般闪着寂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