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致远自然知道自家的事情。曾经此事被时人夸赞,可真当此事从被抛弃的女婴嘴里说出来时,他却觉得有些羞愧。而且当她说出命悬一线,生死关头,绝境之下这些话时,更是让他的脸莫名有些烧的慌。折致远看看她,见她脸色很是平静,并没有什么愤怒,不解,而只是在问一个寻常的问题一般。他半响才艰难点头,“是。”“当年,阿爹和阿娘这些年一直很伤心,每年你的祭日……啊不,是失去你的日子,阿爹和阿娘都会停下所有去为你祈福。”折筠雾轻轻的嗯了一句,“我的祭日……是什么时候。”折致远,“三月十日。”折筠雾心里有了数。从小阿爹和阿娘告诉她的生辰礼是三月十三。三月十三,应该是阿爹抱着她回家的日子。她坐在那里,有些恍惚,想要说几句,却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说什么的欲望。沈筝却有些不喜折致远说的话,“既然如此,你父母为什么不来,有什么事情是比更早的见到女儿更重要的事情。”折致远解释,“阿爹本是要来的,只我觉得自己也想早点见到妹妹,便求阿爹让我来找妹妹。且阿爹和阿娘事情多,一个是朝廷命官,轻易不得离京,一个是宗妇,打理着家中事物,不得脱身。阿爹和阿娘嘱咐我要日日写信回去,免得让他们担忧。”他说完,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一件事情。“翁伯父,伯母,小侄非常感激你们救下了杳杳,只如今我们找到她了,爹娘又思念不已,便想着早点带杳杳回去。”沈筝双目一瞪,正要说话,却见翁泷朝着她轻轻摇头,眼睛往左看了看,让她去看坐在左边的珺珺。沈筝一瞧,就见折筠雾虽然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好像在听他们说话,又好像没有。但她们已经同吃同住了三月,沈筝很是熟悉折筠雾,她细细瞧去,只见她的目光中却有了一种别样的光。那是她来到岐山之后一直没有的神情,好像是希冀,好像是祈盼。然后,她突然看向了窗外。窗外,雪已经停了,开始下起了雨。沈筝就听见她说了一句话。“又下雨了——这种冬日,可不要去桃花下淋雨啊。”回京(2)二更折致远和折大田一行人都被带到了厢房去歇息。折筠雾被翁泷和沈筝带到了自己歇息的屋子里面。沈筝怕折筠雾年纪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便仔细的说给她听。“珺珺,当年之事,咱们作为外人,当事不关己的时候,自然会由衷的称赞蜀陵侯一句大义大诚,能将自己的女儿丢弃,选择为国精忠的大哥女儿继续活着,谁听了不是一个好字?”“当年我跟你阿爹听闻此事的时候,也是感动于蜀陵侯对兄长的情义,也感慨他是个人物,可那都是我和你阿爹不是你的阿爹和阿娘时,如今好歹也被你叫了三个月的爹娘,便不是局外人,而是局中人。”“局外人时,对你最多便是道一句可怜,可惜,我们不会去问你多大,问你喜欢吃什么,头发有多长了,牙齿长了几颗,谁也没有功夫去问这个。可是局中人,这一句可怜和可惜怎么能说的出口?你是活生生站在我们面前,是我们养了三个月的闺女。”沈筝细细教导,“蜀陵侯夫妻这两人,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好比我方才说的,没遇见你之前,我自然觉得他们是至诚至善之人,可是现在,我只想告诉你,这夫妻两个,说点难听的,便是那种对别人有情有义,对自己人无情无义之人,你做别人的时候便好——比如说你的堂妹,那个叫明珠的,还比如说你父亲的部曲等等。”她叹气,“心中有大义之人,却也容易忽视身边的人,这般做决定的时候,便会忍痛舍弃身边的人,即便心也会痛,但是他们心里认定了康庄大道,还是会这般做决定。”翁泷点头,“没错,蜀陵侯夫妻两人吧,于家国大义上,肯定是没有错的,为父之前还夸过他是个君子,但如今轮到这个被抛弃的人是你,我便不知道你膈应不膈应,反正我是膈应的。”他目露凶光,“哎,他们两个人是有大义,可我跟你阿娘呢,只有小家,换做我们,自然是不肯的。”“自然,理是这么个理,但人跟人,天生便有不同,有人胸中有自己认为的大义,也有人没有,我们不能妄加判夺他们的好坏,只是珺珺啊——”他感慨,“咱们身为局中人,摊上了这事情,便是倒霉,你这命,便从出生开始就倒霉透顶了,瞧瞧,一次次的,哎,所以这回,珺珺,你要好好想一想,这回去还是不回去,我,我这……我这心里还是希望你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