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的确是一段时间不短的沉默,陈幸予眼神从复杂到镇定,也代表了她逐渐理清的思绪。
终于,陈幸予低头轻笑了一下,再抬眼时目光锐利:“所以安总,从一开始,您就在利用我?”
安智明不置可否,他眼神掠过陈幸予,似是在寻找一段故事的开头,“你进公司的时候,已经谈了两轮,铖威的谈判团队态度强势,条件苛刻,始终在表达对安新的不认可,程总也表示安新并不是铖威的最优选项。”
陈幸予并没有过多地沉浸在被利用的气愤情绪之中,即使有,她也用平静的表情掩盖了下去,她知道,安智明既然已经选择了把事情明挑,那她就不再是被利用的筹码。
“我想我只能说,铖威的团队真的很专业。”陈幸予恢复了职业假笑,开始正常回应。
安智明一看陈幸予依旧保持冷静,但已经自动开始和安新站在了对立面上,无奈地嗤笑一了声,摇着头说道:
“小陈啊,看不出来,原来你说话可以这么带刺的!没错,和铖威科技没有关系,安新的管理和处境是什么样子,连你一个刚进三个月的新员工都能看出来,就更不用我细说了。”
陈幸予微微颔首,嘴角上扯,摆出一个默认的表情。
安智明瞥了一眼陈幸予,叹了口气,“可就算我看不下去他们拿公司当过家家的游戏,他们也还是我的家人和朋友。”
陈幸予一听安智明提到了家人和朋友,再一看他垂着眼眉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心不受控地软了下来,但她很快又提醒自己:什么时候轮到员工同情老板了!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她想了一会,展现出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开始劝说安智明:
“安总,我常听说重感情之人多侠义,您待家人朋友厚重,抛开我们现在上下级的关系,我是还挺敬重您的。”说到这,陈幸予看安智明默默点了点头,似乎是对她的话有些受用。
她紧接着又说:我懂您其实是不想看着自己辛苦研发的核心技术被埋没了,它甚至就像您的孩子,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换个角度想想,无非就是换个更专业、更广阔的平台让孩子更好地发展。不过安总,无论是照顾家人还是发展技术,这一切的前提,是您要先好好保重身体啊。”
其实陈幸予是虚着胆子把话说完的,她知道真相的时候,第一感觉不是气安智明,而是气程颂,但她还没有失去理智到帮安新数钱的地步。
退一步说,至少当下安智明对她还是心存感激的,所以无论安智明怎么看她来安新的原因和目的,在他决定对她剖白心迹的时候,就代表他已经准备妥协了。
现在轮到陈幸予等待了,又是一段时间不短的沉默,安智明只说了一句再考虑考虑就让陈幸予出去了,这也在陈幸予的意料之中,毕竟这公司,说他安智明的在乎程度排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密谈后的几天时间里,安智明和陈幸予默契地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进行着工作,但终归是风雨前短暂的平静,一个新的周一早上,安智明又上了铖威的谈判桌,这次和他同行的,只有一个陈幸予。
安智明和陈幸予早早就来到了铖威科技的会议室,陈幸予在进会议室之前甚至还带了一个口罩,只不过她发现自己多虑了,见到的几个铖威员工,一个认识她的都没有。
程颂带着两个公司的高层进来的时候,肯定自己大白天的没有看错,会议桌对面正和安智明眉眼弯弯笑着说话的,是陈幸予,他的老婆,也是安新的员工。
两个高层见程颂面色僵冷又铁青,互相对视了一眼,也觉得有些诧异,其中一个凑近他耳边小声提醒,他才反应过来,先到中间落了座。
另一个高层在跟着程颂坐下后,先开门见山地问起安智明来:“前两次和安总的会面都不欢而散,这次安总再次要求坐在一起聊一聊,想来是想法有些改变了?”
陈幸予观察坐在程颂左边的这个人,虽然刚才说话彬彬有礼,但语气里的确是有些傲慢和疏离,她又看了一眼坐在程颂右边的人,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倒是一脸笑意,不知道说出的话是软还是硬。
观察完左右,陈幸予直接把目光收回到了安智明身上,丝毫没有和程颂进行眼神接触,她转过头,专注地听安智明说着:“其实我们两边的争执点,到最后只剩下了价格和并购后的管理方式,最近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对铖威和安新的想法有了些改变。”安智明说到这,扭过头看了陈幸予一眼,陈幸予以微笑回应。
程颂坐在对面,已经把桌子上抱拳的双手握得紧到不能再紧了。
安智明也没顾程颂眼神里射过来的意义不明的箭,接着说道:“对于收购价格,我接受。”
此话一出,程颂左右两边的高层先愣了,之前两次的谈判,安智明都在价格上非常坚持,并极力主张自己核心技术的市场价值,没想到这次他自己竟然先松口了。
“好,那就谈谈管理方式,安总的意向是什么?”程颂声音冷静,脸上没有笑意,不怒自威,两个高层见程颂开口,立刻从惊喜恢复到了严肃。
“之前铖威提出,并购之后立即由专业的管理团队全面接手安新的各个部门,我认为十分不妥,安新现在的管理模式想必在座的也都清楚,可正是因为这样,才需要更加谨慎,我说的这点,张经理应该也认同吧?”安智明对着程颂说完之后,又朝坐在程颂左边的高层笑着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