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庄。
沈初已然显怀,她身上笼着宽大的春衫,浅碧的縠纱随和风漾起,在晴明的阳春泛着花木一般清媚的色泽。
天香浮光锦制成的阔衫,没有腰封的约束,很好地放松她日渐冗沉的小腹。
她很喜欢这件衣衫,因为是他带来的,上面还有熟稔的夕颜花香。
隔着轻柔的纱,她抚摸微微隆起的腹部。她今年只有十六岁,细腻富有弹性的肌肤下孕育着一个鲜活的小生命,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
沈初望着自己的小腹出神,软榻前不远处的柳藤圈椅里坐着太子,他是来听肚子里宝宝的腾挪声的,一刻也不肯离开她。
眼下,他却枕着圈椅扶手睡着了。
沈初瞧着他,忽然就想象到未来孩儿俊朗的样貌。和他一般剑眉凤目,眉尾斜飞入鬓,悬胆高挺,薄唇如削,玉面堂堂,墨发如檀。
有剑指天下、坐拥山河的威严。
萧郎……她唇角才绽出一点笑意,又觉得短暂的幸福像倏忽流逝的春光,转眼,就到春暮了。
她艰难地撑着床沿,让身子前探,右手够到华益枕在粗糙柳藤扶手上的脸庞。
五指抚上如玉的肌肤、雕凿的眉骨、修长的眼睫,一路轻柔向下,沿着颌线,碰到他在沉睡时并不凸显的喉结。
她又自愧,又贪恋,萧郎,他是金堂玉马的储君,怎么该困在简陋的庄子里。
这里的草木、砖瓦、物件,甚至连她自己,都在玷污他高华的身份。
可她,真的真的很想和他厮守。
哪怕不要名分,哪怕离到生命尽头,只有一月、一天、一个时辰。
腹中突然传来一阵绞痛,她猝不及防屈了一下手指,戳到了华益。
华益惊醒,睁眼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双手扶住她,眉眼中疲乏不及褪尽,就换成极尽温柔的关切:“初儿,不是让你在榻上好好躺着吗?”
“嗯,我这就……”她尽量微笑,可眉心因为腹痛不经意蹙起,显得娇弱堪怜。
“怎么了初儿,不舒服吗?”华益扶着沈初,开始上上下下急切地打量她。
“没事,”沈初虚弱地露出微笑,双手轻轻在腹上摩挲,“是宝宝,他刚刚踢了我一下。”
华益附耳贴于她腹上去倾听,只听到很轻很细的胎水声。他笑:“我怎么睡着了,他好不容易,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看看,我这个父亲。”
易醒晨昏(三)
听他说到父亲时,沈初的心咯噔一声。
她一直,只奢望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此时听他这样说,她才猛然有了初为人母的欢愉。
沉甸甸的,却有融融温暖从腹心淌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