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年轻啊。”老库管看看丘,叹口气。“我劝你一句,要是知道得罪了谁赶紧低头认错也许还来得及。无非就是自己看不起自己。别像我一样,为了保守一个不值钱的秘密把自己半辈子的是时间都浪费在这里。现在想想,多不值得?就算我赢了又能怎么样?人啊,得对自己好点,你自己想想吧。”
说完老头收拾收拾东西,抱着铺盖走了。
大铁门在他背后自动合拢,“咔”的一声吸上磁盘,将库房与外界完全隔绝。
丘默默坐在桌前,耳边一直回荡着独眼老头最后的那句话。扪心自问,自己坚持选妈妈值得吗?
日子就在这样凄惶、焦虑、又无法追悔的中仓促开始了。
走在漆黑的地下仓库,完全感觉不到日月的交替。丘拎着长杆手电,一个个走过那些幽深的走廊。
这里是一个没有时间的地方,一切都在黑暗中默默流逝。每到一个走廊的尽头。他就要在电子扫描器上按下自己的手印。系统会自动记录下他巡更的时间,这就是他工作的证明。
那些永垂不朽的遗骸们被分门别类地安顿在幽暗城堡不见天日的地下深处。仿佛已经演化出生命般无声地凝望着他。
“你每天巡视完了之后,要坐在这里守着这部电话。有时候会有人打电话过来检查你在不在。如果你离开超过三十分钟,要跟你的长官报备。如果他们发现你不在岗位且没有报备,会按擅离职守论处。擅离职守的惩罚是关禁闭或者鞭刑。”独眼老头交代过,这是要丘一定要记下的一条。
丘记着这一点。工作完成之后他就在办公室等电话。等累了就趴着,趴着不舒服就在办公桌上躺下。桌子很硬,开始觉得不太舒服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他有时候会打盹,打盹的时候头歪在一边不舒服,他就把电话扯过来枕着。
躺在办公桌上枕着电话发呆成了他每天大部分时候在干的事。
丘找出奇骏送给他的笛子,拿到灯下仔细看,笛子似乎很有年头了,上面的人马标志很精致小巧,被人把玩得乌黑发亮。
丘想试着吹笛子,却发现这个笛子只在头上有一个眼。
这叫什么笛子?丘把嘴唇凑过去试着各种姿势吹,可是笛子就只能发出一个类似风吹窗缝的哨音,还是破碎不全的,非常之难听。
“呜……嘘……呼……”丘吹了半晌,笛子没吹响,把尿吹下来了。
去厕所小便,那里有一只橙色的灯。
老库管说橙色灯光辟邪,千万不要换。站在橙色灯光下尿尿,总感觉好像回到了人马山谷,夕阳下的瀑布也是橙色的,流淌着金子般的水流。
丘每天有两次机会出去,那就是领食物的时间。
早晚各一次,他要步行二十分钟去附近的一个自动食品供应站打一份机器烧制的糊状饭菜,然后和其他几个孤独的老库管一样,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吃掉。吃完了再走上二十分钟,回到属于他一个人的地下城堡里。
他的生活变成不停的行走,不是在地下楼层间走着,就是在去吃饭或者吃完饭返回的路上走着。周而复始好像没有尽头。
没有网络,没有电话,没有朋友。仓库区外围的防护罩挡住了一切,空寂的天上连只飞舞的塑料袋都看不见。
那部红色的电话一次都没响过,丘有时候会怀疑那是不是个坏的,可是拿起来听听还是有声音的。
丘告诉自己,不响就不想吧,反正自己还不想低下头去跟任何人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