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静舒低眉敛目缓缓开口回道:“内宅妇人,不语朝纲。”这事不关己的语气忽然激起赵琰一丝怒气,他冷笑着连说了两句很好很好,便让魏静舒退下,眼不见心不烦。魏静舒却不动。赵琰抬眸,冷漠地看着魏静舒。只见魏静舒抬起左手,再抬右手,右手压左手,弯腰,向赵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她道:“王爷,妾身从未求过王爷任何事,也不敢奢求,只是,宫门城墙深似海,二姐姐这些年太苦了,若是可以,还望王爷能多护着些。”两任帝王宠妃,已为世人茶余唾弃,若是转眼又伴新帝之侧,这转世妲己红颜祸水的罪名恐怕会带来灭顶之灾,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二姐姐再聪明再警惕又如何能防得住呢?多一个人护着总好些。赵琰目光复杂地盯着一动不动的魏静舒,那目光掺杂了太多的东西,连赵琰自己都不说不清,就是觉得心里堵得很,他是她的丈夫,他要起兵造反了,她却左一句二姐姐又一句贵妃娘娘,丝毫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呵!也是,权倾朝野一人之下的魏相掌上明珠,又怎么会看得上他这卑贱的血脉呢?想到曾经受到的屈辱,赵琰面色更加阴冷,但还是控制着声量呵道:“说完了?说完你可以滚了!”魏静舒丝毫不在意赵琰的怒气,她从来都不在意的,或许也曾经在意过,只是都被时间消磨干干净净了。她退出书房,书房里传出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魏静舒没有什么反应,扶着她的锦云倒是吓了一跳。魏静舒抬眼望着黑夜的月亮,乌云遮月,像她的眼一样,冷漠空洞,她知道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注定是要划入史册的,兵败,株连九族满门抄斩,胜了,呵,胜了又如何呢?她的命早就不属于自己了。十三的月亮还缺了一角,魏静舒手抚上自己的腹部,这里面有一个生命,好神奇啊,肚子还那么平坦,她却似乎能感觉到她的孩子在闹她。魏静舒收回目光,微微勾唇,冷漠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染了一丝笑意。锦云扶着魏静舒回了院,小若已经换上新的炭火,她见魏静舒笑了,本来还生闷气立刻也跟着笑了,问道:“许久未见姑娘笑了,可是想到什么开心之事了?”魏静舒眼神怀念,想到出阁之前的趣事,想着想着笑意收敛了几分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忽然想放风筝了。”小若提着才烧的热水倒入茶杯乐呵呵地道:“这会儿估计是不行的!等来年开春,小若给姑娘扎一堆好看的风筝,咱们放个够!等姑娘的小宝贝小心肝出生了,再大些,攒给还可以给他们当玩具耍……”魏静舒没有说话,任由这个嘴巴一刻也闲不下来脾气火爆的丫鬟天马行空地设想,她抚上肚子,这孩子与她是注定无缘的。连着好几日,魏静舒的院落都被士兵把手地严严实实的,生怕飞出去一只苍蝇,沉闷的空气中满是肃杀之气,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若都开始紧张了,魏静舒却安安静静地再绣小衣服啊小鞋子啊。当杀气腾腾身穿盔甲的赵琰大步走进竹苑,魏静舒知道赵琰赢了,她爹爹在最后的关头选择赵琰,虽无大功倒也还能立足他斗了大半辈子的官场,赵琰那么喜欢二姐姐,想必日后还是可以独宠后宫,一切都好了,只剩下她了。赵琰站在房门口,魏静舒坐在凳子上手还维持着穿针引线的动作,他们对视着,都看不懂彼此目光里藏着什么,也或者看懂了,至少赵琰是这么认为的。魏静舒缓缓站起身对赵琰行了礼,赵琰走到她面前,拿起绣得精致快完成的小衣裳仔细瞧了瞧,常年冷漠的脸有了一丝丝温柔,转瞬即逝。“这些伤神的小事,留给绣娘就好!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胎!”赵琰严肃的语气像是在命令魏静舒。“是。”魏静舒低眉温顺应道。赵琰原本是有很多话要和魏静舒说的,只是看着像个木头人似的魏静舒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又上来了,丢下小衣裳,他冷漠地开口道:“收拾收拾,随我进宫!”马车轮在街道上滚着,和往日再也不一样了,她不是相府三小姐,也不再是秦王妃,而是要成为偌大后宫中的一员了,只是不知道生前困在后宫,死后能不能自由些。魏静舒死的那一天,汴京城又冷了几分。穿着宫装的小若跪着地上替她理着葱绿地妆花纱蟒群,一会儿嫌弃魏静舒好些年都没有穿鲜亮的衣裙,一会儿又说汴京城今年的第一场雪会来得早些,说不定明天就下了。